第一喷子(1 / 2)
骂人有用吗?
说来好似只是在逞口舌之快,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某些时候的确是有用的。
不提朝堂上那些争论到沸腾时偶会掺杂人身攻击的斯文骂法儿——
单说两军交战前,便也常会先行祭出“骂阵”,若能派出一员信念感足够强的骂阵猛将,发挥得力之下,击垮对方理智,骂乱对方军心,也是不在话下。
故而,骂人一事,自古以来便是门学问,若能学以致用,便大有可为。
而昔有玄策第一喷子美誉,深谙此道的常阔,此时的破口大骂,也并非只是冲动之下的无脑宣泄之举。
果不其然,众人的注意力肉眼可见地被他这一通输出给转移了,那有关“不祥之物”四字带来的凝重与压迫之感,便也跟着散了大半。
比如崔琅就完全被吸引折服了,不可思议地道:“不是都说习武之人不善言辞么,怎么这常大将军骂起人来……竟是如此叫人舒适呢?”
又不禁看向方才出手相助的长兄:“说来长兄怎么只跟常大将军学那些刀剑拳脚功夫,要我说……这口舌上的,更该好好学一学才是嘛!”
放着这么好的技艺不去学,长兄到底行不行!
崔棠凉凉问:“怎么,你想看长兄学以致用带回家中,拿来每日与父亲对骂三百回合吗?”
崔琅些许期待地点头:“倒是个好思路……”
常阔那厢骂得意犹未尽,还要继续时,一旁的常岁宁暗暗扯了一下他的袍袖。
常阔立时会意。
也不能把路堵得太死,终究还是要给那蚂蚱留些蹦跶的余地才行——
他遂向圣册帝抬手,正色道:“小女今日受此惊吓险些丧命,已是飞来横祸,幸得佛祖与圣人庇佑,才侥幸逃过此劫!初才这般死里逃生,绝不能够再平白受人污蔑——此事还请陛下明鉴!”
圣册帝的视线缓缓落在了他身侧的少女身上。
少女微垂首而立,让人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但周身的气势却分明无惧无畏——她甚至装不出来太多受惊之色。
‘幸得佛祖与圣人庇佑,才侥幸逃过此劫’吗?
不——
眼前重现了这少女方才面对神象攻击时的反应,分明不属于寻常闺女儿家,圣册帝的语气叫人听不出情绪:“神灵在上,朕自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常岁宁仍未抬眼,只于心底冷笑一声。
这话便极值得深思了——不会冤枉无辜之人,那她是无辜之人吗?此等玄乎之事,真真假假,谁说了才算?ъine
说到底,那浑天监监正之言,除了下意识地推诿自身责任之外,亦是在迎合圣心。
祈福大典被毁,总要有人承担起这个罪名——否则传出去便很容易成为上天降罚的征兆,会给那些阵营各异的势力诸多可乘之机,以拿来大做文章。
圣册帝自然不会准许此等对自己不利、与自己所想背道而驰的局面出现。
所以,就很需要一个“替罪羊”了。
帝王既有所需,自有识趣的臣子适时献上对策——
刚巧,作为被神象攻击的那个倒霉蛋,她就很适合做这个替罪羊。
但圣心总还要表现得慈悲怜悯一些,不好过于武断,所以,便还需那些识趣的臣子们出言坐实“那个少女绝非无辜之人”——
果然,便有人出声附和道:“此事的确蹊跷,而常言道反常必妖……”
“按说神象不会无故伤人,此举或有预兆。”
“自古以来,不祥之人妨碍国运,带来灾祸之先例比比皆是……”
“没错,仲春祈福大典,关乎我大盛国运……陛下,此事决不可大意处置!”
三人成虎,更何况事关玄学国运,向来不需要太多实际上的证据,而“不祥”之说历来为掌权者忌讳之最,宁可错杀亦不能错放之下,寥寥数言即可定人生死的先例不胜枚举。
那个女孩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已有深知此理的妇人悄悄向那少女投向了怜悯的目光。
与巨象相搏也能活下来的少女,此刻却要被人三言两语定生死了。
常阔未再急着多言,但额角青筋跳动,心里的小册子已经要记烂了。
有人将他暂时的沉默视作了动摇,便上赶着叹气劝道:“……事关国运,常大将军当以大局为重啊。”
“是啊常大将军……”
眼看着那些人就差直说“常大将军节哀”了,常阔满口芬芳到了嘴边,忍得十分辛苦。
郑国公夫人段氏早已火冒三丈:“满口国运大局,却罔顾礼义廉耻!我呸,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夫人……”一旁的仆妇听得胆战心惊:“您小声些。”
“那臭小子愣着干什么!他的礼义廉耻也读进狗肚子里去了?!”段氏自知言轻,此刻便寄希望于儿子身上。
魏叔易站在圣册帝身侧,始终并未开口。
甚至起初那一丝隐晦的担忧也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无声的好奇——他好奇已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个女孩子,为何还能这般平静?
她站在那里,对周遭这些冠冕堂皇的恶意仿佛毫不在意。
她看起来瘦小纤弱,那不合体的玄色披风足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严实,在这皇权与天威的审视之下,她俨然已成了一个名为牺牲品的猎物。
可她当真不像是一个猎物。
甚至……恰恰相反。
因此,他选择静观探究,与她一同静待着她所等待的。
见圣册帝迟迟未语,那些附和声愈发泛滥。
此时圣册帝微侧首,问道:“洛儿,你待此事是何看法?”
“回陛下,臣认为诸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明洛看向那祭坛之下的少女,对方垂着眼睛,身上的披风尤为刺眼——
她道:“神象从无伤人先例,方才那般场面,的确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既从无先例,足可见此事必有蹊跷。”
有青年沉定有力的声音响起,是崔璟上了前,站在了常家父女身前。
明洛怔怔看着他。
崔璟面色肃然抬手:“此番大典生此变故,亦是崔璟失职,故请陛下容臣详查此事,半日之内,崔璟必将真相查明——”
言毕,视线扫向众人:“待到那时,诸位大人再行予人定罪不迟。”
众官员听的面色各异。
这崔家小子怕不是在阴阳他们!
可他究竟懂不懂其中真正的利害关系?
他崔璟开口,分量自与其他人不同,这不是摆明了让圣人为难吗?
而有崔璟开了头,旋即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臣自请与崔大都督共同详查此事!”
看着那站出来的人,四下有片刻的嘈杂。
这个姚翼又凑的哪门子热闹,平日大理寺的案子还不够他查的是吧?
“是大伯父!”姚夏却喜得跳起来,眼神激动拜服——大伯父真是秉公无私!
姚归眼底也有触动——日后若能入仕,他定也要做一个像大伯父一样为公正而请命的好官!
这话也就是姚翼听不到了,但凡听着些,定要回上一句:大可不必,没有的事,别来沾边。
姚冉的心情也固然有庆幸,但此时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身侧母亲的情绪波动之上——
早在姚翼站出来的那一刻,裴氏的眼神便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姚翼此人,虽称得上是个清官,但绝不是毫无头脑的耿直之辈,他处事谨慎,方能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到今日……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此时圣意难测,且毫无头绪线索之下,并不是站出来逞英雄的好时机。
可他还是站出来了!
为了那个小贱人!
那小贱人还真是命硬,竟能一次又一次全身而退,周顶没能杀得了她,巨象也没能杀得了她……
但今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那贱种活着离开!
她偏要姚翼亲眼看着这贱种在他眼前被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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