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2 / 2)
李隆基赏了我很多好东西,对我出奇的信任,我试探说想当宰相,他也欣然同意,甚至恩准我来他的后花园,朝堂上那些对我这个蛮夷杀人诛心的奏本密信,他也全都一力压下,反而给了更大的地盘,嘱咐我帮他守好边疆,说我是他最信任的人。
哈哈哈哈,一个连亲儿子都不信的人,会信我这个蛮子。不过你虽然是个冷血的人,但对我还是真不错的,你当我是你养的狗,我感念你的恩情,等你死了,我再咬死你的子孙后代,你死了啥也不知道,也不算我忘恩负义,很有良心吧!
安禄山隐忍着,煎熬着,他熬死了举世无敌的王忠嗣,熬死了断了天下读书人路的李林甫,他期盼着那个比自己大了十八岁的老皇帝快点死,他一天又一天的熬啊,熬得他自己都快崩溃了,那个老家伙还是硬硬朗朗,杨国忠那条狗总是在人前乱咬,一会在皇帝耳边说我谋反,一会又派狗腿子来登门调查。以前当我狗的时候,在我脚底下摇尾乞怜,什么货色我能不知道,没想到靠着个婆娘竟然爬到了我的头上,这样不学无术的玩意儿也能当宰相,可恨的是这个玩意儿就是个癞皮狗,就喜欢咬着我不放,难怪人说,投了新主子的狗,咬起旧主子来格外的卖力。前几日身在京都长安的儿子女儿来密信,说杨国忠这个狗玩意竟然还带人抄了我长安的宅子,斩了访客李超一帮子人,他奶奶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吧,这样的日子啥时间是个头啊,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不等了,王忠嗣已经死了,李林甫也死了,他手里的人马养了那么多,再加上这些年一直暗中与他秘密往来的世家门阀。试问当今世上,谁能挡我安禄山,干脆现在就反他娘的了,等老子杀到长安,定要砍了杨国忠的狗头做夜壶。
安禄山果然是无敌的,王忠嗣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梦魇,他知道只要王忠嗣一日不死,他一日也睡不安稳,那个山一般伟岸的身躯,是他注定跨不过去的天堑。对于这个皇帝硬加给自己的政治敌手,他只能暗中耍手段,用计谋,对付这个坦坦荡荡的真英雄,只能用下作的阴招。他知道这世上能除掉王忠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李隆基,正好他很懂李隆基这个人,阴狠毒辣,从不信任任何人,他的儿子,他也是想杀就杀,只要他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有威胁,管你天王老子,都得是个死。
所以他用了皇帝教会他的那一招,努力的让李隆基觉得王忠嗣很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抵挡,安禄山在他面前就是个雀。
王忠嗣这个养子是永远不会造反的,李隆基很明白这一点,天下人都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养子不会造反,亲生的可就不一定。玄武之变的故事可是他的祖宗干出来的,亲爹亲兄弟算个啥,挡着我就都得去死,他们老李家骨子里的东西,可是不会变的。他自己能当上这个皇帝,脚底下踩着的自家人血肉尸骨可一点也不比祖宗少。儿子们是自己生的,他什么德行,儿子们也差不多。王忠嗣这个养子很忠诚,很能干,但是他跟太子的关系是不是太好了。那个做了好些年太子的亲儿子,会不会盼着自己早死,或者等不及自己早死。虽然儿子很多,可是已经宰过几个了,不好再动刀了,天下人的嘴可不好堵,既然太子不好杀,那就卸了他的胳膊,忠嗣我儿,不是为父心狠,只怪你太了不起。
王忠嗣到底还是郁郁而终了,安禄山自己出了一点力,李林甫出了一点力,武惠妃出了一点力,太子再浇了一把火,皇帝便下了刀。王忠嗣不明不白的死了,安禄山的心病去了一大半,另一半也在他的祈祷中应验了,那个将他一手拉起来,又令他夜不能寐如鲠在喉的李林甫也死了。王忠嗣的拳头,李林甫的嘴,是除了皇帝以外他最怕的两样。此后再没有人能让他安禄山寝食难安,杨国忠、哥舒翰、夫蒙灵察、李光弼、郭子仪、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陈玄礼,哪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
谁能想到我一个偷羊苟活的胡蛮贱种,也会有问鼎天下的一日。
安禄山如很多人预料的一样反了。尽管大家都知道安禄山迟早要反,可真的得了消息,很多人还是措手不及。慌了,将军们有点慌,大臣们有点慌,王子们有点慌,郡县们有点慌,玄宗皇帝却一点都不慌。王忠嗣早都提醒过他安禄山野心勃勃,李林甫也说过,杨国忠更是天天在耳边念叨,但他全没在意,一个卑贱的胡人死胖子,真的反了,还不是反手可灭。
所以太原郡上奏章说安禄山造反时候,皇帝陛下是没在意的,他以为又是杨国忠韦见素几个人恶心安禄山编造出的造谣中伤,只是到了十一月十五号,上书的人越来越多,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的,李隆基这才确信安禄山真的是起兵造反了。不过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人物,李隆基不慌不忙,他在华清宫召宰相大臣们商议谋划。这时候的杨国忠满心眼的畅快,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看吧,我就说安禄山要造反,你们偏不信,这下真的反了吧,我的眼光很准吧。得意归得意,事还是要办的,皇帝陛下开了金口,问他怎么办,杨国忠心思活络眼光更是自以为的独到狠辣,行礼面圣回答着皇帝的问话:
“回陛下,臣以为反者只是安禄山本人,所部将士并不愿意随其叛。过不的几天,叛贼自会败灭,陛下不必太过忧扰。”
玄宗也觉得杨国忠说的没错,谅你个死胖子也不成不了啥大气候,只是前几日被杨国忠咬的狠了,发发脾气而已。虽然知道无关紧要,但样子还是要做的,那就派大将军毕思琛领兵至东京洛阳,金吾将军程千里到河东诸郡,各募兵数万,随团练兵以拒叛军。
十一月十六日这天,正巧边令诚极力推荐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觐见,玄宗知他二十来年镇守边军,打的外敌哭爹喊娘,算的上是一号人物,据说跟高仙芝还有个“帝国双璧”的称号,便问其讨叛方略,封常清很自信,夸夸其谈头头是道,玄宗听得也很高兴,十七日,李隆基即任命吴王李祗为灵昌太守兼河南都知兵马使,以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令封常清即日乘驿马赶赴东京洛阳募兵,与毕思琛共同对抗安禄山人马。封常清也是雷厉风行,不过几天就募得六万人马,然后断河阳桥,统合河南全部兵马为守御安禄山大军做好了准备。
可是身在华清池,泡着温泉正享受的皇帝陛下没等来安禄山的脑袋,自家战败的奏报倒是像这几日飞舞的雪片一般,这可让他面子很受伤。国事要紧,皇帝陛下万般不舍温暖的山泉和酥软的杨玉环姐妹,只好先从华清池回到了大明宫。皇帝回到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将安禄山留在长安的儿子女儿先给宰了泄愤,然后吩咐底下人务必将那几个脑袋给我送到安禄山面前。杀了人,圣明天子还是觉得面子挂不住,突发奇想,不如来个御驾亲征吧,这样多少能挽回点天家颜面。于是乎,玄宗恢复往日霸气,大手一挥,腊月初七,玄宗下制,朕要亲帅兵马征讨安禄山叛军,朔方、河西、陇右诸郡兵马除留守城池外,其余由节度使率领,全部集结出发,限二十日赶到长安城。
腊月十六日,玄宗在朝堂上与大臣商议亲征之事,下制命令太子监国。面对满朝文武,玄宗玩了一招推心置腹:
“朕在位快五十年了,倦于政事,去年秋天就想传位给太子,只因水旱相仍,朕不愿意以余灾遗子孙,想等灾情好转。但没想到逆胡安禄山叛乱谋反,朕当亲征,让太子监国。事平之后,就传位于太子”。
杨国忠是知道陛下要亲征的,开始觉得陛下只是言语一番,做做样子,没想到今日在朝堂上,竟然玩起了真的,这可使不得,一干臣子听的惊恐万状,磕头请愿皇帝陛下不可啊,社稷要紧啊,保重龙体啊什么的。杨国忠更是胆战心惊,他知道此时求皇帝没用,当即便与韩、虢、秦三夫人相谋,使三夫人劝贵妃衔土请命于玄宗,让他顾念怜惜美人,原本信誓旦旦的玄宗陛下,看着楚楚可怜的美娇娘,又是大手一挥,此事就此作罢吧!
身在真源县的张巡自然不知道也不配知道朝堂上这些大事,他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墨升的讲述让他五味杂陈,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实在不知该如何评判,只得沉默不语,墨升主讲他主听。
张巡是真源县令,隔壁的令狐潮是雍丘县令,反贼将领张通晤率军攻陷了宋曹等州,谯郡太守杨万石投降了叛军,而张巡所在的真源县正好是在谯郡的辖地内。杨万石投敌后,推荐张巡为长史,并令其率兵向西接应叛军。张巡得知上司的叛变和对自己的“爱戴”,羞愤难当,他率领吏民大哭于真源玄元皇帝祠,然后撕碎委任公文,痛斥燕匪,起兵对抗叛军,张巡此举响应的也有了千余人。
一面是雷霆万钧的数十万虎狼叛军,一面是吊儿郎当的天下共主,张巡领着的这一千多人,就好比那城头的旌旗,随风飘零,前途渺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滚滚洪流吞噬。张巡不知道他能撑多久,只知道不忘本心,尽力而为。
墨升的资料里有张巡写过的一首名为《闻笛》的诗,可能会说明点什么吧!
岧峣试一临,虏骑附城阴。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
门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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