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酒酣耳热后,意气素霓生(二合一)(1 / 2)
宋辞晚在走过大堂时听人说道:“前朝时候,那寒丘山原本可是一座佛山!山上一个连一个的,建了不知多少富贵人家的家庙。家庙里住的,都是那些朱门人家,出家清修的女眷!”
这简单一段话,听来平平常常,可不知怎么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悚然之感,使得听者不由自主便停住了脚步,想要再听一听故事里的究竟。
于林便是那停住脚步的其中一人。
宋辞晚见他站在原地,不自主地侧耳倾听,便也停下脚步,与他一同细听。
讲故事的人生着一张沧桑的脸,饮了几杯浊酒,乱糟糟胡子上沾了几滴酒液,旁人叫他洛三爷。
洛三爷醺醺然坐在桌前,拿手一拍桌案,“嘿”一声道:“家庙啊,你们知不知道住在里头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冬日着单衣,夏日穿棉袄,挑水劈柴,浇园种菜,再没有了从前的富贵奢遮,呼奴唤婢,这且不说……”
“那对着青灯日日念佛,敲了木鱼又还要抄经,罚跪面壁是家常便饭,竹笋炒肉是日常佐餐。新来的总要受旧来的欺负,岂不知那旧人,原也曾经是新人,也曾被她们那时的旧人欺负过呢!”
……
洛三爷讲古流畅,用词造句宛若身临其境,更重要的是,他的话语间总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氛围,使得大堂中种种喧闹暂停,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自己的话题,转而认真听起了此人讲古。
这时却有个憨人突兀一问:“竹笋炒肉?这不是家庙清修,怎地还能炒肉?”
人们更安静了,片刻后,大堂内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憨人还正莫名呢,有人告诉他说:“竹笋炒肉,那可不是当真炒肉吃,是拿竹条子抽人打人,打得人面上无伤,可身上痛死个人哩!”
痛死个人,那也是前人在痛,不是如今大堂中的这些人在痛。
因此这人话音落下,顿时又引来一阵“哈哈哈”的哄笑声,诡魅的气氛莫名又有些回暖。
大堂中依旧酒气醺然,洛三爷也哈哈地笑了一声,接着道:“竹笋炒肉其实还只是寻常,还有些手段你们且想不到呢!诸如那指甲盖下插入细针,眼耳口鼻被蒙上湿纸,蒙得你啊,喘不上气来,眼看要死了,这纸才勉强撤下。”
“也有那撤不及时的,人当时就没了。没了怎么办?嘿,那也不是个事儿!”
“入家庙清修,对外都说是主动修行,为家人祈福,其实啊,那些全都是被罚入深山的罪人。罪人死上几个,又有什么打紧么?”
有人听着打了个寒颤道:“洛三爷,这被罚入家庙的,你说原先都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既如此,想必出身都是不俗。她们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怎地竟要如此遭罪?”
洛三爷饮了一口酒,似醉似笑说:“那罪名可就多了去啦!嫁了人的或是嫉妒不贤,或是多年无子,或是不敬尊长,或是妨害夫君……还有些,也不必非得有什么名目,只说一个生肖不符,属性相克,因此叫你去家庙里修行一段时间,你能不去么?”
“也有没嫁人的,有庶女受嫡母打压,有嫡女受继母打压,有父母双亡的受亲戚打压,那也有无数个名目。”
“还有一些父母俱在的,受亲生父母猜忌。命不好,嘿,就是命不好!”
“那时候的玄元大地可不似咱们如今,天下一统,九州共主,那时候,咱们怀陵这地界是一个叫云国的国家在治理。”
“云国末年,天逢大旱,三千里赤地啊,从北到南,那叫一个乱呀!”
“不知道有多少英雄人物,举起义旗。杀得哗啦啦的,血流成河……”
洛三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寒丘山中有一位清修的姐,某一日后山砍柴时,遇到了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她见这人浑身是伤,虽则自身处境艰难,却也生出侧隐之心。”
“姐将这年轻人救了,人藏在后山中,她又每日里省下自己的饮水和吃食,只等砍柴时悄悄藏在怀里,带到后山给那年轻人食用。”
“从年轻人这里,姐听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听说有人因路见不平,拔刀而起,当时斩了恶人自身却被通缉,于是索性反了朝廷加入义军。”
“有士族女子因见儿可怜,便赠了那儿一个面饼,一壶饮水,结果却反被人告到族中,说她私见外男,私相授受,族中判她沉塘而死!”
“虽有人提及那儿只有八岁,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赠送给八岁儿面饼,便是私相授受!”
“呵……”
他笑了声,听得入神的人们不由追问:“后来怎么样啦?”
洛三爷道:“年轻人告诉姐,那女子奋力反抗了宗族,身上藏着匕首,当时便将判她沉塘的族长刺死了。”
“刺死族长后她趁乱外逃,随后不久在外获得奇遇,练武引气,后又加入了义军队伍。”
“那女子便是后来在义军中赫赫有名的水云将军,赤眉娘娘!”
人们又发出赞叹,还有人说:“赤眉娘娘庙,我们那里如今还有呢。”
洛三爷继续说:“姐时常与年轻人交谈,因而得知了,人若受到压迫,原来是可以反抗的。也明白了世界之大,原来不仅仅只有后宅的庭院,与阴森森的寒丘山。”
“姐与年轻人约好了,等年轻人伤一好,便要与他一同逃出寒丘山,去加入义军,去看看天下的风景,去瞧一瞧,没有宗族约束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只可惜,一切畅想虽好,姐却在年轻人伤好之前,被同屋的比丘尼跟踪发现了端倪。”
“后来你们都知道了,姐被宗族判了沉塘之刑。她倒也想学赤眉娘娘刺杀族长,趁乱逃命。然而有了赤眉娘娘的例子在前,后来这些人可学精了。他们事先挑断了姐的手筋脚筋,将她剥得身上轻薄一片,又捆得严严实实。”
“姐饱受羞辱,沉塘而死,年轻人倒是逃走了。”
“不久后,义军攻破了当时的顺陵城,将周边几个大族都整治了个底儿掉!又有人在寒丘山放了一把火,将山上的家庙烧了个干干净净。”
“从此,寒丘山上再也不闻比丘尼诵经之声,山巅上却有迷雾从上而下。”
“有人若从寒丘山下经过,又隐隐约约总能听见有女子呼唤,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呀……”
最后这一句,他是捏着嗓子,学着空灵娇弱的女子声调说的。
大堂中众人一听,纷纷掉落一地鸡皮疙瘩。
有人恐怖惊叫:“啊!”
洛三爷“砰”地一声一拍桌案,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几声他忽地打了个酒嗝,咕咚就趴到了桌上,打起了酒鼾,竟是就此熟睡了过去!
大堂中的众人都还听得意犹未尽呢,可是洛三爷醉死了过去,又有谁能在这时叫醒他?
人们不能叫醒洛三爷,但能继续议论道:“咱们这些泥腿子,虽说也知晓男女有别,但好在不似某些大族那般恐怖,如此说来,咱们的日子竟是还要更好过些!”
“嘿,你做梦,你吃的什么,人家吃的什么?你吃一个炊饼,人家可是能吃一筐炊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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