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蔺医生的冷嘲(1 / 2)
“真佩服你,快六年没回来了,也敢一个人进山。”
这话像是调侃,又像是嘲讽。
沈黎冷而清的五官浮了些许粉色,见他取出无菌纱布,忍痛将羽绒服外套褪至肩头,露出光洁的皮肤,故作傲气,羞恼道:“这只是一场意外。”
蔺诚如闻言,抬头看她,片刻后,才出声道:“不是说在京市也挺适应,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家了?”
沈黎动了下眉梢,却很快压了下来,说道:“师父生了病,又说要把造纸工坊卖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放心,既然我们家答应收养你,只要还没毕业,该属于你的那份钱,我们会一分不少地打到你账户上。”蔺诚如的语气骤然变冷,把无菌纱布撕扯成两条,为她裹缠伤口。
沈黎抿紧唇,好像她回来只是为了钱,他不该如此误会她。她有心解释,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开口,默了许久,刚想说点什么,臂上一疼,身子失了平衡,歪斜倒下。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头,但下一瞬就极为矜持地收了回去,那股带着苦楝的木质香的气息,险险从鼻尖擦过。
“好了。”
这一连串动作快到沈黎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已经结束。
从始至终,他表情都极为自然,没有一丝波澜。
沈黎愣了几秒钟,被他扶过的地方微微发烫,内心有些许的窘迫,但更多的是不解。直到蔺诚如递来一块从地上捡起的十来枝野生桔梗花,才缓过神儿来。
“这是你从山上采摘下来的?”
“图个好玩罢了。”
她小巧的耳垂也跟着染了些桃花色,进山有几个小时,找了许久,都不曾见到霁崖,只好随手把遇见的桔梗花摘了一些。没想到刚才掉在地上,让她当着蔺诚如的面儿出了丑。
手机震动几下,蔺诚如低头飞快看了眼,赶紧塞入兜里,手掌停留在沈黎的脑袋上空,似乎是想轻轻拍下她,却又收了回去,催促其赶紧回村子里。
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很抱歉,那天我不该……”
不该……她有些说不下去,是她主动打破了两人虚假的“兄妹”关系,现在无论再说什么,恐怕在他眼里都是欲盖弥彰。
蔺诚如冷脸道:“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一心将你当做亲生妹妹看待,谁知道会惹祸上身,你贪恋我身体,以后住在同一屋檐下,叫我怎么放心。”
“这类事情绝不会再发生……”沈黎被说的面红颊赤,年少时不知遮掩情思,做出了许多让人回忆起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的事情。可如今她要回来请求师父帮忙造纸,势必要和这位团支部书记搞好关系,否则工作没法正常开展。
她怕蔺诚如不信,忙保证道:“真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以后,沈黎反而觉得蔺诚如身上冷冽的气息更浓,他漆黑的眼瞳紧盯着她,半晌才浅笑道:“那就好。”
两人顺着小路往山下的方向走,林中寂然,偶尔有不知名的飞鸟掠过树梢,树叶簌簌往下坠。
沈黎想起了他在京市三甲医院实习,不由好奇道:“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可能就几天时间,医院里忙,待不了多久。”
只是走路未免尴尬,沈黎尽量找话题闲聊:“听说咱们村主任想在村里搞什么‘美丽文明生态村建设计划’?”
她从蔺老爹口中听到一些风声,但具体情况就不太清楚了,她怕会影响到造纸工坊的重新开设,毕竟蔺老爹已经有几年时间没有开造纸工坊。
“好像被驳回了,建设生态村不是件容易事,占地面积广,耗费资金高,反对的群众居多,县里不同意也在常理之中,毕竟一切决策都要从实际出发。”蔺诚如语气很平淡。
沈黎说道:“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资金问题,群众反对倒是容易解决。只要生活环境变好,大家在家都能赚到钱,谁还会反对。”
蔺诚如回头看了她一眼,恰好路过一处小溪,落叶浸染石块,他小心护送她踩上石块,一步步迈了过去。
沈黎满脑子都是建设生态村的事情,小嘴叭叭道:“我听说不久前烂瑚村和咱们古漪村,因为争抢四公子之一的骊春君故居这一名号,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这些人不外乎是为了争利益,要是能制定一个连片开发的整体规划,把两个村子打造成一个生态文明景点,这样大家都有利益可得,村民们应该会同意的。”
“你的想法很不错,但也需要向市级单位请求,帮助整合资源,加大投入才行,说到底还是资金不足的事儿。”
没钱寸步难行,这是蔺诚如工作后得出的一条重要结论。
“别老是盼着市里拨款,可以借机邀请有资历的企业加入开发,一些小型的公司和工作室也别放弃,能筹一点资金就算一点。”沈黎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开发古漪村,她也可以借机和师父讨论重新开造纸工坊的事情。
蔺诚如沉思了会儿,才道:“我会跟葛主任商议一下这件事。”
不过,他对沈黎观念的转变有些惊讶,印象中,这个娇弱的小姑娘可并没有这么热爱古漪村。
沈黎是个被父母扔弃的孤儿,偶然被蔺老爹捡回来收养,成为了蔺诚如的妹妹。蔺老爹管教徒弟严苛,不伦男女,每日凌晨三点就起来学习如何造纸,学徒们手上被刀片划伤无数次,她应当恨透了这个地方,否则也不会考上大学就不回来了。
虽然沈黎并没有说跟蔺家人断绝关系,可这样的做法和断绝关系又有什么区别。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空由暖色调转为冷色调,呈现一种极为静谧的蓝色时刻。
瞧见两人推门进来,坐在堂屋里的蔺老爹重重拍桌,惊得茶杯歪倒,清亮的龙井茶汤跟着洒了一桌。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脸皮耷拉下来,满腔怒火抑都抑不住,吼道:“你胆子不小啊,山上豺狼虎豹多得是,也不怕被生吃了?!”
沈黎知道师父的火暴脾性,不为自己辩驳什么,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带着凉气的地砖上。
“徒弟做错了事情,请师父责罚。”
进山一趟,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树叶和泥土,胳臂的外套上还残留有血痕,显然受了伤,蔺老爹那颗刚硬起来的心,此刻软得一塌糊涂。
他活了六十七年,来来去去收了不下二十个徒弟,其中最有天赋的却是这个半途捡来的女娃娃。沈黎对色彩敏感,手艺精巧,要是能沉下心来,肯定会大有作为。
可她太年轻了,又生了一副姣好的容貌,心思定不下来,就像是一颗还未经过雕琢的璞玉。
蔺老爹掸了掸衣袖上沾的茶水,面无表情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句,“没见到上弦月不准起来”,便起身往厢房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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