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原昙页装(1 / 2)
范慈恩将轮椅停在落地玻璃门窗前,寒气裹挟着雨丝从虚掩的缝隙扑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混杂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味。
“我之前看过你设计的作品,飘逸中不失雅致、古朴。”
是她喜欢的风格。
少女眼型偏圆润,生得一副好容貌,瞳仁漆黑如墨,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弯起眼尾,水汪汪的,纯良如小猫。apbiqμνne
她将置于膝盖处的一沓书籍整理好,夸赞道:“这些装订方式很特别。”
“大学里的文献学课上一般都会讲这个,都是些比较基础的知识。”唐梵语气稍冷,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鼻梁上一颗美人痣,眉眼间充满清隽的冷意。
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沾了水,在温暖的室内烘托下,氤氲着一层薄白的雾气,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惊艳美。
范慈恩愣了下,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或许是看穿了她的疑惑,唐梵主动出声解释道:“‘墨白’现在主要是由我朋友陆舟行负责管理,他今天临时有事,让我过来和你交流沟通。”
“刚才你提到的那些作品,绝大部分是由他完成,我只是负责提供了一些意见而已。”
话至此,他紧抿着唇。
他讨厌下雨天,更讨厌和陌生人打交道。
除了必须要去参加的学术研讨会和社会活动外,他几乎将自己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看文献写论文和剔选甲骨摹本上面。
范慈恩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和她聊天的并不是他,而是陆舟行。
“如果你介意这点的话,可以让他明天再过来。”
“我不介意。”
“那说说你对于想制作书籍的具体要求吧。”
范慈恩有些尴尬:“我还没有想好,可以再想想吗?”
“当然。”
灯光将少女柔软的脸庞映照在玻璃窗上,睫毛长且浓密,穿着及踝的浅蓝色棉麻长裙,坐在电动轮椅上的时候,像极了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唐梵收回视线,衣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习惯性地蹙紧眉头,点开群聊‘北方酒王和她(并不)争气的爱徒们’。
师弟:“师兄,下周一开线上组会,材料还没有读完,哭唧唧。”
唐梵看见手机上刚招进来的研究生发的微信消息,已经能做到从最初的震惊,到如今面不改色地给出解决办法了。
“你们在阅读裘先生有关甲骨学的文章时,最好逐条去核查里面引用的卜辞。”
“裘先生在援引甲骨卜辞时,非常注重释文的准确性,在文字隶定、残字补缺等方面态度非常严谨,因此他的文章里所引到的释文,其准确性、正确性甚至要远超过许多甲骨文字编和甲骨文读本。”
这种方法对于平时没有时间集中阅读甲骨材料的人,不失为一种快捷有效的办法。
唐梵的导师是业内大牛,忙着编撰书籍《契文辞典》,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一般情况下都是由他来解答师弟师妹们提的各种奇怪问题。
刚加入群的时候,两个师弟师妹都认为他比较严肃,不太近人情,还端着不敢发疯,最近发现他还挺“和蔼”的,于是就各种放飞自我。
小师妹:“ss!撞见前男友怎么办!”
唐梵抬了下眼皮,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范慈恩,还以为她根本没有认出他,原来是故作镇定。
师弟:“??一j踹翻你的狗粮……”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小师妹:“报一丝,没注意发错群了~你们就当没看到哈~(玫瑰)”
发完消息就意识到自己发错群的范慈恩,终于松了口气,她赶紧将手机放下,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处理眼前这件事上。
千挑万选找了个手制书工作室,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前男友,这种运气真的是够了。
关键是她现在还得继续演戏,装作没认出他的样子,免得两人尴尬。
“有喜欢的吗?”
唐梵走上前来,手中的那本a4大小的册子,汇集了从古至今多种手工制作的书籍形式。
他翻开一页,介绍道:“古代史籍前后经历简策、帛书、卷轴装、经折装、昙页装、梵夹装、包背装、线装等十余种装帧形式。”
唐梵有些不确定范慈恩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知道他在a市,所以故意在墨白下的订单?
那她又何必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还在群里发消息。
发了又撤回。
范慈恩指着其中一张手绘照片问道:“为什么唯独它没有实物图?”
她看中的是由山野匠人亢文景独创的一种书籍装帧形式,只在古籍《四合艺文志》当中留存只言片语,存在时间不过两三年,便彻底消失,犹如昙花一现,因此这种装帧形式也被称之为“昙页装”。
“这种昙页装,最早出现在晚唐时期。其页旋散似花瓣,每一瓣叶上雕刻大小数十种草木花卉,栩栩如生。通过调转方向和旋转角度,纹理色调拼贴形成十二仕女群像,逐页翻动,仕女的裙摆随风起,像是活过来一般。”
“昙页装具有极强的叙事性和独特的意境,在我看来代表了古代最高的书籍装帧技艺。”
唐梵收回了四处发散的心思,向来冷漠的眸子里多了些许赞赏。
“‘昙页装’这个名字很符合它的特质。”涂了半透明粉色甲油胶的指甲在图片上摩挲,显然范慈恩对这种书籍装帧技法很感兴趣。
唐梵下颌微点,感慨道:“只可惜这种技法的具体细节失传很久了。”
室外的雨敲屋檐,连绵不断,花园中的地砖浮漾着湿润的流光,雨珠在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芍药花瓣间穿梭,远处灰中犹带蓝色的天空,成片的团厚实而柔软。
仿佛只须伸手,便能触碰,却又显得那么的遥不可及。
范慈恩抬眼,看着身旁的年轻人,他眼眸低垂,鼻梁挺秀,瘦的恰好,黑色外套的领口将将掩住喉结。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搭在他的衣角,如刚画好的水墨画纸张一般,指腹传来微润的濡湿感,“多可惜呀,这么精美的昙页装消失了,对于我们中华民族而言是个极大的损失,就没有人想过再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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