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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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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筛查之下,还真叫他们翻找出一些个藏身坊间的江洋大盗,可追寻的正主却难见踪影,偶有蛛丝马迹,待破门而入时,往往已人去楼空。

反复扑空几次,潮义信的头头再蠢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主人凶焰高织,爪牙自然也威风大涨。潮义信的罗振光由是借鬼王之势鲸吞钱唐,要统一各坊帮会,但一来困于人手不足,二来为避免激起激烈的反抗,他采取了相对温和的方式,只将心腹安入插各帮会高层,要求各帮会尊奉号令,再徐徐图之。

“解冤仇”三番四次逃脱,显然是内部走漏了消息。

罗振光便暂缓了外部,正要施展手段,揪出内奸,便有人自个儿跳了出来。

保义团的曲定春和龙涛杀了潮义信的监军,又纵火烧了盛和楼,借着火势蔓延引起的慌乱从容脱身,领着心腹兄弟堂而皇之踏入了刘府。

曲定春或说龙涛即是“飞贼”解冤仇。

“曲施主忒心急了些。”无尘扼腕道,“你潜身在外,尚能组织人手,威慑宵,庇护良善,却早早进了刘府,无异于临敌而自缚拳脚。”

曲定春却摇头道:

“我等若不进刘府,让世人晓得曲某就是解冤仇,恐怕那罗振光不会善罢甘休,更将借机发难清除异己!介时,不晓得要牵连多少朋友?”

…………

曲定春全了他的忠义。

却也如无尘所言。

窟窿城由是愈发肆无忌惮。

鬼王派出了其在人间的另一只爪牙——巫师。

其实巫师们才是鬼王最能深入里坊的触手,只不过先前畏惧“解冤仇”的刺杀,大多明哲保身,闭门不出。

而今“飞贼”的暴力威胁一去,便以大巫黎昌为首,如同夜里蟑螂群起而出,靠着恐吓、欺骗以及泼皮的凶狠四下出没摇动唇舌,不少人因此动摇作了叛徒,反过来指认香社成员或带路搜寻“解冤仇”的藏身之处。

一个个香社被取缔,一位位“解冤仇”被抓捕,甚至几个重要据点也被暴露,收缴出大批符箓、法器,这些东西或精巧或粗陋,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实用。

没有半点儿花哨。

这绝非寺观的手笔。

恶鬼们终于意识到符箓法器来源的蹊跷,或说,终于腾出了手脚来解决。

天下纷扰已久,钱唐却是少有的富庶安宁之地,引得八方人士汇聚,使得坊间藏龙卧虎,其中,除了身负异术的江湖人士,也不乏有系统传承的道门或巫觋之流。

为了立足,他们大多投身寺观作了客卿,或者供奉恶鬼当了鬼王的门下走狗。

但总有例外。

譬如百年前的虚元子。

这些个不愿依附寺观抛却法脉传续,更不屑向恶鬼低头,以各自的方式在民间苦苦支撑的能人异士同样不少。

“老汉”解冤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先前围杀两头大鬼所用的火盆、钩锁等便是由他亲手炼制,而刘府之外各路解冤仇手里的符箓、法器不是出自他门下,便是由他出面暗中收购而来。

他做得很心,没在东西里留下破绽,保管让恶鬼们查不出他的身份。

但窟窿城压根就没去查。

它们只是找出每一个有此能耐的民间人士。

“清出神坛,改奉法王,敢有异议,便是解冤仇!”

此时此刻,窟窿城凶焰已然滔天,仿佛十三家都要让它三分,更弗论这些个没有后台的人士,个个摇摆不定之际,“老汉”解冤仇利索收拾了家当,领着门人叩开了刘府大门。

老汉解冤仇或说抱一法师坦然道:

“我这一脉精于斋醮炼度,制些符箓法器尚可,若论斗法除魔却少些能耐,再有迟疑,恐怕要步虚元子后尘。”

无尘:“以法师的声名、交游,在外或有转圜,进了刘府,却再无退路。”

这位同李长安曾有业务往来的老法师笑得很平静。

“一死而已,万不可辱没师门。”

…………

随抱一而来的,除了他的弟子,还有罗振光。

这个鬼王的心腹爪牙亲自坐镇锁封了刘府,其麾下除了潮义信的泼皮,还有大量新近投靠恶鬼的能人异士。

龙涛、邓潮几个数度带人想打通道路,却都被一一打退,徒徒折损人手。

刘府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掐断了。

又一日。

那罗振光忽而纵马刘府门前,当着大伙儿的面,抛下一个血淋淋的麻袋。

抖开袋口,从里头滚出个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

罗振光下马来,抓起那人的发髻,将其面孔展示给刘府众人。

龙涛目力好,脱口而出。

“志安兄弟?!”

罗振光闻言,仿佛以达到目的,大笑着上马驰去。

曲定春和龙涛进了刘府后,给道士交了底。他们在城内外布置了许多窝点,用于藏匿各种“解冤仇”。而这名唤“志安”的,原本是名捕快,因不忍心帮窟窿城的爪牙盘剥民,明里暗里遮护了几次,结果被爪牙记恨上,稀里糊涂作了解冤仇。被“飞贼”救下后,看他忠厚,让他做了所藏身窝点的头头。

他既出现在此,也就意味着……

长街上,志安忽而凄声嘶喊起来:

“解冤仇?解冤仇!”

字字句句呛血而出。

“你不是说能抵挡恶鬼么?我信了你,可就在昨日,我妻儿死了,大伙儿都死啦!你为何不来?你为何不救!”

没人回答,只有他凄厉的喊声在长街回荡。

难堪的沉默里。

李长安突然扶剑向前。

无尘连忙拉住他衣袖,黄尾更直接把他懒腰抱住。

“撒手。”李长安咬牙道,“感业坊外头,咱们眼瞎耳聋,看不见也救不了,而今人在眼前,也要坐视不管么?!”

“道长!”无尘急劝,“谁都能去,唯你不可!”

黄尾也大喊:“此事必定有诈!”

话声方落。

“我去。”

龙涛已飞奔而出,混不顾身后的呼喊,才到了志安跟前。

便听得一声哨响。

长街两侧墙头冒出十几号人来,手中竟然端着弓弩。

又听得哨响。

龙涛只来得及护住头脸。

下一刻。

乱箭如雨下。

当街把他扎成了刺猬。

所幸,刘府内囤了不少兵甲,他也在衣裳下穿了身锁子甲,更兼怀有护身法术,保住了性命。

眼见得两侧埋伏又要发箭。

李长安连忙招来狂风将箭矢吹乱,邓潮仗着力大,举起一块门板冲了出去,一手夹起志安,一手遮护住自个儿与龙涛,顶着乱箭退回了刘府。

门外,潮义信没有追击的意思,就此退去。

门内,龙涛咬了支木棍,自顾自剜出入肉箭头。

五娘摸着志安颈部脉搏。

摇了摇头。

“死了。”

……

从此之后,围困日益严密,甚至青天白日都能望见周遭有鬼气森森,那是大鬼跨过了所谓的规矩,在白昼耀武扬威。

本坊的感业寺早就闭寺了,周遭的人家也尽数弃家离去,街面早已人踪绝迹。

刘府又成了一片死地,一片被隔绝的囚笼。

只时不时的,这牢笼会迎来新的囚徒。

潮义信常常丢下几个伤员,或者驱赶来些许男女,他们有的是“解冤仇”,有的是香社中人,但更多的是被诬陷的无辜百姓。

大伙儿总是默默把他们收拢起来。

不管是何身份,不管是死是活,都能给已成为瞎子聋子的众人提供新的消息。

消息很糟糕。

没了“黄冠”的庇护,没了“富贵”的钱财,没了“飞贼”的武力,没了“老汉”的符箓,唯一没暴露的“瘦鬼”独木难支,尽管他已让各个香社尽量减少活动。但在泼皮的暴力、巫师的唬骗与叛徒的出卖下,残存的“解冤仇”和香社组织者还是被一个个挖了出来,一部分成了窟窿城的血食,一部分被驱赶进了刘府这个牢笼。

而每接到一个囚徒,就意味着刘府外的支持者或据点少掉一个,大伙儿便会在书房屏风的地图上点上一个墨点。

旬月下来,屏风快被密密麻麻的墨点彻底涂黑之际。

“瘦鬼”遣散了最后残存的香社,自己走入了感业坊,走进了刘府。

瘦鬼解冤仇或说其背后之人的身份,大伙儿心中其实早就有数。能在钱唐的穷人穷鬼中拥有广泛而深入的影响,且有足够的人手组织起众多香社,还能有谁呢?

黄尾急得抓耳挠腮。

“华老啊华老,您又犯什么倔?!以您的身份,在外头,窟窿城敢动你分毫?如何要自蹈死地?!”

“还以为你这黄毛儿长进了,没想张嘴仍是市侩。”

华翁骂了一声,抚须傲然道。

“驱使儿郎向前赴死,自己独坐后方苟且性命,老朽岂是这等厚颜无耻之辈!”

于是乎。

当初会盟的八人再度聚首,虽然刘牧之只剩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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