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乡间怎么做,才能取代世家士族?(2 / 2)
“对!黄天在上,是大贤良师施法!…”
农户门欣喜的喊声,回响在庄子内外。许多虔诚的信徒,就在雨中,跪着祝祷起“黄天”来。
张承负没有祈祷,而是让童子们摆了几个空的陶罐,放置在雨中的田野里。然后,他就带着童子们蹲在窝棚与茅屋的门口,静静看着雨中的豆苗。
“久旱雷鸣雨欲倾,豆苗苦等望天庭。裂土微根抽嫩翠,甘霖一洒死回生。
黄天垂念怜赤子,太平不远在田耕。一饭千辛终有报,农人拱手谢苍冥…”
张承负摸着下巴的绒毛,念出一首无题的七言。但他重新咀嚼,又觉得这首诗不好。望“天庭”?天庭又如何能靠得住呢?要有水灌溉,还是得看“人间”,看农人自己,看兴建的水利工程!
“种地一事,首先是种地,接着就是水利。种地必须要求稳,决不能出岔子。关键时候少了一份水,十份的收成都得完蛋!水利工程,就是那份存下的保障,是老天出岔子的时候,唯一能挽救回来的办法!而能救下粮食,就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张承负如此对“弟子们”说到。而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过去,他把童子们的队长都派出去,测量陶罐中的降雨深度。
要教这么多孩子,他一个人肯定是教不完的。他只能抓十人队中推举出来,学的最快的队长们。然后,再让这些队长回去,教队里的其他孩童。这也是最初的组织分层,分出队长与队员。
“张师,这次的降雨深度,是2寸(46毫米)!”
“张师,我们测出来是2寸1!”
“这里是1寸9!…”
“很好!你们先把每个罐子的深度都记下。然后,所有的深度加在一起,再除以罐子的数量。这就叫求均值,用除法求…”
哪怕是童子中聪明的队长们,也花了整整大半天,来跟着张承负,学着计算最简单的1位“除法”。而后,他们得出了2寸的降雨数据。这个时候,张承负又循循善诱,给了他们新的启发问题。
“好了!你们知道了这一次降雨的深度是多少!那么,我们种下的豆子,在没有人力灌溉的情形下,究竟需要多少降雨深度,才能长成呢?像是今天这样的降雨,得有多少次,才能足够豆子成熟?…”
“这个问题,你们肯定没有足够的经验,也凭空想不出来。但你们可以去问庄子里的农户!问那些种了二十年、三十年地的老农!我给你们两天时间,每个组问出答案。然后,计算出一季豆子成熟,所需要的降雨深度!”
“而只要估计出这个数据,那储水的坡塘,究竟要修多大多深,才能满足一千亩豆田两年旱灾的用水…这个我们最初要解决的问题,就能够立刻计算出来了!…”
看着有些紧张、茫然又跃跃欲试的童子们,张承负的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个降水深度的答案。
但他更希望,能从童子们的口中,听到他们计算的结果。他更希望,看到这一组组的童子们,去和农户们交流、请教,然后自己去解决一个问题!
“毕竟,师父说的没错…要想用你们取代世家士族,经史子集都是不可能比过的,只能靠种地啊!而种田地、修水利,提高农业生产,把切切实实的粮食摆在眼前…便是组织平民百姓,凝聚郡县人心,那条最为朴实艰难,却又最为光明正大的黄天大道!”
张承负坐在树下,脸上含笑,心神飘向远方。在这天下纷乱的前夕,他没有追逐着那些豪杰名将,追逐着那些英雄人物。他只是踏踏实实的,带着一群亲手教导的童子,去田间种豆子、去计划着修坡塘。这一刻,他终于触摸到了天下的根本,体悟到师父张角教导他的话,还有那些后世的教诲。
“天下之事,难就难在种地!只有种地,才能养民…若无生息的本事,就妄行杀伐的天道,只会德行有亏,道不能久去吧!好好种地去吧!…”
天地是万物的旅舍,光阴是古往今来的过客。这“过客”在张承负的心里,翻来覆去,流转了一千八百载。而天地的“旅舍”中,太阳慢慢悠悠,才升落了两次。
两天后,各童子队的队长们,终于带着答案来找他。他们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对着答案、有的抓耳挠腮、有的抿嘴还在想。
“张师!这豆子从种下到长成,需要的降水,好像是2尺?(461)”
“啊?为啥我们得到的结果,是1尺?(1)”
“老农说了,七八次这样的降雨就行,应该是1尺半!(346)”
各种答案争论不下,最后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张承负。他垂下眼睛,和心里估计的350降雨量对应了一下,看了眼答案最接近的张生童与张守存。
这两个孩子,眼下看起来,确实术算学的最好,是潜在的文吏苗子。
“为师也不知道答案。因为我没有亲自测算过。”
然而,当张承负开口,他却笑着回答,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随后,他神情一肃,看着众童子的脸庞,认真道。
“黄天在上!要有真正可靠的答案,非得把豆子种上一季,测出每一次降雨的总和才行!这是你们未来要做的一项任务,也是你们以后带队种地时,必须知晓、牢记的一个符数,豆子的需水量!”
“而除了豆子,还要测算的,有麦、粟米、黍米,以及南方的稻米,这些各种农作物的需水量。对于降雨,也要保持记录…”
“至于眼下,我们就按照最大的一个数字,2尺降水,来进行最为稳妥的准备!一千亩豆田,生长的四、五个月,需要2尺降水。按最糟糕的情况,那就是这四、五个月,一滴降雨都没有,全需要蓄水的坡塘供应!”
“如此计算下来,一千亩的面积,2尺的降水,所需要的水…我们要建一个2丈(462米)深的蓄水坡塘,而这塘的面积,就是一百亩!”
说到这,张承负深吸口气,纵身两步,攀到一颗最高的大石上。然后,他站在高处,环顾着、看着每一个童子的脸庞。这一刻,他一字一句的沉声开口,讲述着他千思万想后,太平道未来真正的“发展道路”!
无论此时此刻,这些童子能否听懂,这就是真正的“黄天大道”,跨越数不尽的时光。
“记住我说的话,‘千顷之田,必有百顷之坡,而两丈深最好’!记住这个10田1坡的比例,也记住这2丈的深度!这2丈的深度,对修建技术的要求不高,围拢的堤坝也比较容易修建,不会轻易垮塌…这就是县里乡里、村里庄里,最迫切需要的型坡塘、型水利工程的规模!”
“无论是冀州还是并州、幽州…所有的乡间村庄,都需要这样的型坡塘,来应对旱灾与洪涝!只要有这样一个坡塘修建起来,哪怕遇到大灾大旱的时节,乡民们也能保证种出豆子,保证活下去!而只要我们太平道,能在一个乡里村里,动员百姓信徒,修出这样一个型的坡塘,主持好水源的分配!…”
“那么,黄天在上!从此以后,这个乡间的村庄,数百口、上千口百姓的人心,就会彻底倒向我们…他们会从士族压榨的佃户,朝廷统治的蚁民,变成为自愿戴上黄巾的太平信徒!这就是我们太平道的道,生民之道!…”
七月的流火升起东方,巨鹿的村庄中响起黄天的呼唤。大石上,张承负的眼中闪动星火,当着所有童子的面,给自己戴上了黄巾。而后,他目光灼灼,自信笑道。
“来吧!下一步,我们好好勘察下庄子的地形…和村庄中的农户信徒一起,我们一起修出第一个坡塘来,挡住明年的旱灾!…”
“愿太平!…”
“愿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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