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栀子花开(2 / 2)
一个市民,得了绝症,又能怎样呢?
一只忙忙碌碌的蚂蚁,面对命运,又能怎样呢?
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简师傅并没有多少积蓄,家里的房子属于父亲的单位,只有居住权,没有出售权。
得了绝症,只能等死!
那段时间,他迅速地消瘦下来,由一个中年胖子变成了瘦子,生病前后的他,判若两人。
简师傅的邻居是一个有钱的老头,刚过完六十岁生日。
老人换过一个心脏,老人把移植手术成功的那天当成自己的生日。给予他新生命的那颗心脏,老人始终闭口不谈,后来一个知情者说,老人的心脏来自一个杀人犯。一些医学专家认为,大脑不是唯一有记忆功能的器官,心脏也能存储记忆。其中有一个典型的例子:美国一个八岁的女孩移植了一个被人谋杀的十岁男孩的心脏后,女孩总做噩梦有人要杀她。
简师傅问过老人一些问题:“什么是人工肛门?”
老人回答:“屎袋,身上挂个屎袋。”
简师傅:“你换的这颗心,用着还行吧?”
老人:“说实话,我想杀人!”
也许是这句话让他灵机一动,一只黑色的蝙蝠从脑海中飞起。反正自己就要死了,他决定杀人,给儿子留下一笔钱。他把出租车停在桑拿城门前,来这里消费的客人都是有钱人。金葵带着一个鼓囊囊的包,他用射钉枪杀死金葵后却发现包里没有多少钱。对于第一次作案,他完全没有经验,抛尸也很仓促,所以他再次从水塔上转移尸体。
每个出租车司机,尤其是夜班司机的车里都会放着匕首、消防斧、砍刀之类的防身武器,很多司机都知道简师傅的防身武器是一把射钉枪。一旦警方发现尸体,追查凶器,很可能就会查找到简师傅。出于一种反侦查的想法,他作案后将尸体转移,埋在了自家院里。
他走在雨中,背着一具腐尸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自己的儿子,他想起儿子时候羊痫风发作,他抱着儿子去医院,回来的时候,家伙睡着了,路灯昏黄,拖长了影子。
在那个雨夜里,他把尸体背下水塔,还不忘和死人说话:“老兄,我也是没办法,你都去那边享福了,我还在这边遭罪。”
他把尸体放在出租车的后备厢,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藏在公园灌木丛中的一个少年,一双眼睛着他,那正是他的儿子三锤。他在院里埋好尸体的时候,儿子进来了,嘴唇哆嗦着说道:“爸,我都到了……”
简师傅问儿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儿子说:“我不知道。”
简师傅:“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儿子说:“我,不知道……”
简师傅:“以后你会想起爸爸吗?不要想着爸爸的坏,要想着爸爸的好。”
儿子说:“我……”
简师傅:“所有的罪都让爸爸一个人扛,为了你,爸爸愿意下地狱,只要你好好的。”
儿子说:“爸爸……”
简师傅:“唉,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做一个好人。”
儿子低着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一个父亲深沉的总是难以表达,他是一个杀人犯,也是一位父亲。
尽管父子间平时很少说话,很少交流,但父如山,父无声。在埋下尸体的那天夜里,父子俩一直很沉默,他们坐在家里,都不说话。父亲抽着劣质的香烟,低着头,儿子的心里有一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那句话就是:
“爸爸,我害怕。爸爸,我你。”
天亮的时候,父亲想好了对策。他知道水塔上的尸体已经被三锤的朋友发现,警方迟早会知道此事,所以他选择了报警。当时,华丽正好从吧回到三锤家打算睡觉,简师傅伪装成自己刚下班回来的样子,和华丽一起将装病的三锤送进医院,然后报警。
在很多案件中,报案人即凶手。2004年,重庆发生多起火灾,纵火犯崔幼平报警后还在现场救火;2006年,锦州环城路某仓库后山路上,发现一个被砍断双腿的人,这个人叫曾劲青,自残后报警试图诈骗保险金。
简师傅要儿子在医院装疯卖傻,然后他用死者的手机发送鬼魂索命的短信,这样做只是想误导警方,分散警察的注意力,使之忽略掉一些真正的线索,来为他赢得继续谋财害命的时间。
三锤的病其实并不是装的,一个孩子如何能够接受公园里背着一具尸体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并且,三锤知道自己家院里的葡萄树下埋着一具尸体,知道还会有第二具尸体埋在那里。
简师傅对儿子这样说:“既然做了,我就做到底吧,大案一样,案也一样,都是个死。”
他在等待杀人劫财的那几天里,常常想,再过几年,儿子会不会继承他抽烟酗酒的恶习,然后再戒掉?结婚以后,会不会再次离婚,把一个好端端的家,摔成支离破碎的回忆?他想起了儿子的女朋友华丽,那个年纪轻轻但水性杨花的女孩,每天早晨,喊一声叔,然后和儿子携手走进房间睡觉。有时,儿子不在的时候,她会给别的男孩打电话,一副很亲密的样子,这让简师傅感到极其厌恶,所以他杀掉了华丽。
他想给儿子一种崭新的生活,一种与过去完全不同、毫无联系的生活。
简师傅在自己的出租车里用射钉枪杀死了烟草局的会计,那会计临死前苦苦哀求,说出了银行卡的密码。但他并没有饶恕那无辜的人。密码是正确的,会计并没有欺骗他,这使他内心不安,他决定收手。
那天,他把儿子接出医院,买了火车票,他把所有的钱装到包里,都给了儿子。
儿子:“我去哪儿?”
父亲:“哪儿都行,你已经长大了。”
儿子:“你和我一起走吗?”
父亲:“不用管我,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儿子:“爸,我……”
父亲:“记住,永远也不要回来。”
儿子:“如果有来世,爸爸,我还希望能再做您的儿子!”
父亲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呆呆地想了半天说:“忘记锁门了,家里的钥匙没拿。”
简师傅要儿子找个理发店,先把头发理一下,他回家拿钥匙,然后再送儿子去车站。回家的时候,特案组正好去他家调查,他到院里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个人用铲子在葡萄树下挖着什么。他意识到这四人是警察,所以他想都没想,拿起射钉枪就冲了出去……
画龙的手掌被打伤,但未伤着筋骨,没有生命危险。
射钉枪的钉子正中梁教授的胸口,当时,苏眉吓得脸色煞白,这一枪足以毙命,然而梁教授并没有死,而且毫发未伤——他的上衣口袋里放着一本《圣经》,这本《圣经》救了他一命。
简师傅开车逃窜,像迷失的狗一样不知何去何从,包斩搭乘出租车紧追不舍,同时通知警方阻截。最终,简师傅的车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长鸣着喇叭,从桥上撞向河滩。临死前,他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他想起那个自杀女人的脸,那张带着笑容但泪流满面的脸。
此案告破,事后,警方没有找到三锤。
那个非主流少年换了新的发型,甚至换上了爸爸给他买的新衣服,他带着一包钱,坐在出租车里,打算回家久等不来的父亲,然而到了家门口忙忙碌碌的警察,他意识到回家拿钥匙的爸爸出事了。
这个孩子依依不舍,了自己的家最后一眼,然后毅然地对司机说:“走吧,去火车站。”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路边的栀子花,洁白而芬芳,默默绽放。
也许,三锤要用一生的时间,才能感受到父亲深沉的。
还有一件事必须交代清楚,特案组离开的时候,四街局长设宴送行,宴后,四街局长悄悄给了特案组一封信,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一封感谢信,隔着信封可以摸出里面放着一张银行卡。四街局长说桑拿城并不是他所开设,希望特案组回去后不要提及此事。
特案组拒绝了这封感谢信,回去的飞机上,特案组四人对话如下:
苏眉:“赤裸裸行贿!”
梁教授:“一个城市的色情场所不少有当地公安部门的庇护。”
画龙说:“福尔摩斯们,都猜猜,那卡上有多少钱?”
包斩:“我想,肯定比简师傅杀死三条人命抢到的钱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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