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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水落石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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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冬天,他们在上桥的时候,卡车熄火了,山牙用石头挡住车轮,马有斋爬到车下检修故障。因为地面结冰,石头滑动了,卡车慢慢地向坡下后退,如果不及时让卡车停住,那么卡车下的马有斋会被碾死,整辆卡车也会掉进桥下的壕沟。

所有人都大喊起来,危急之中,山牙把自己的腿伸到了车轱辘之下,卡车停住了,山牙从此成了瘸子。

后来山牙被捕的时候,马有斋要炮子想尽一切办法把山牙救出来。

他们父子俩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炮子说:“山牙叔在监狱里,怎么救?除非喊上人,都拿着枪去劫狱。”

马有斋说:“那就劫狱!”

炮子问:“为啥非要救他?”

马有斋回答:“我这条命是他的一条腿换来的。”

炮子说:“成功的可能性很。”

马有斋说:“我就是想让他知道。”

炮子问:“知道什么?”

马有斋说:“知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山牙在监狱里听到枪响,一切都明白了,他跳楼,也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自杀。

他在空中尚未落到地面的短暂时间里,那些消失的事物一一重现。他想起他们在帐篷外的雪地上点燃篝火,大雪依旧下个不停,他们喝酒,马有斋搂着山牙的脖子,大拇哥搂着三文钱的膀子,一对是兄弟,一对是恋人,马戏团是他们的家。

马有斋:“我要和你拜把子。”

山牙:“现在不是兄弟啊?”

马有斋:“咱得举行个仪式。”

大拇哥:“咱们赚了钱,就去我老家吧,和缅甸人做水果生意。”

马有斋:“我们那有林场,都是红松,可以包一片林场,还可以打猎。”

山牙:“我老家有矿山,以前有,现在没有了,现在只有石头。”

大拇哥:“这几天的收入没有以前多了。”

山牙:“要是没有收入怎么办,没人来马戏怎么办?”

三文钱:“大不了,我去当乞丐。”

大拇哥:“我不会让你当乞丐的,我会让你有很多钱。”

山牙:“要是解散,那时,我们就见不到对方喽。”

马有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山牙:“那时,只有烟包和我在一起,你们都不知道干吗去了。”

既然故事接近尾声,那么不能不谈论到马戏团的另一个家庭成员——烟包。这只吸毒的猴子在动物园关了几年,最终被放生到野生动物保护区。

还有,我们不能忘记那个偷,那个在动物园偷了一串香蕉的孩子:巴郎。

巴郎的妈妈——古丽迅速地苍老下去,这使得她的皮肉生意一落千丈,有时会一连半月都没有一个嫖客多她一眼,她最终不得不带着巴郎回到老家。他们种棉花,种薰衣草,为了不让这个孩子调皮捣蛋,古丽把他送进了学校。这对巴郎来说应该是一个很糟糕的结局。

这个快乐的精灵游荡在薰衣草田地里的时候,在课堂上发呆的时候,有时会想起他的狗弟弟,那个叫旺旺的男孩应该回到家了吧!

下面来讲讲孟妮的结局。

孟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被两个男人着。这两个男人都是侏儒,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的是何时产生的呢?

他们背着尸体行走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冬天是怎样过去的呢?

月季花是怎样悄然开放的呢?

曙光是怎样照耀在五月的橘子树上,雨露又是怎样打湿十月的高粱的呢?

只要心中有了,就知晓了全部的秘密。

他们用喜鹊的声音寄托相思,用春天的百花和秋天的落叶来传递信,用月亮和星光甚至整个宇宙来吐露心声。当赶尸匠决定把孟妮嫁给大拇哥的时候,这两个侏儒,一个在城南流泪,一个在城北哭泣。

他们彼此分娩,哥哥生出恨,弟弟生出。他们俩的内心热情如火,他们俩却如同这世界的两极冰冷无情。哥哥三天没有和孟妮说话,三天对他来说已经是自己所能忍受的极限。第四天,丁不三问孟妮:

“妮,你要嫁人啦?”

孟妮回答:“我要嫁给你。”

丁不三离开后,丁不四跑来问孟妮:

“我知道你想给大拇哥当老婆,对不对?”

孟妮回答:“我要给你当老婆。”

她的是两个男人,她无法在哥哥和弟弟之间做出选择。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她真正着的是弟弟。她曾经带着丁不四去过民政局,她对负责结婚登记的人说:“我要结婚。”民政局的人问她:“你丈夫呢?我是说,你未婚夫呢?”

她的丈夫在她的裙子下面。

这个害羞的侏儒死活不肯出来,他不肯伤害自己的哥哥。

多年以后,丁不三死了,丁不四被枪毙了,当年的孟妮已经是杀狗卖肉的孟婆婆,孟婆婆从刑场领回了丁不四的尸体。

在那个槐花盛开的乡村,孟婆婆躺在邻居家的一堆稻草上睡了一会儿,冬日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着,稻草垛就在路边,很多过路的人都到了她那肥大无比的身躯。她旁若无人地午睡,鼾声如雷,人们不明白她为什么睡在这里,但人们清楚地记得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过了一年,当地修路拆迁,人们发现孟婆婆的房门被木条从里面钉上了。透过破旧的被白蚁蛀食过的窗子,可以到屋内桌上的塑料花蒙了灰尘,结了蛛。拆迁工人用把斧子劈开门——人们发现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已经死了,她躺在床上,化成了骷髅,在她的身边还躺着一具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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