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前缘(1 / 2)
王乐梅虽然是文物局出来的,也只知道澄心堂纸历朝历代都在彷造,但是多少研究者终其一生都难得碰到一种,能够像周至这般断言这个祖刻本包含了三种澄心堂纸,这等功夫怕是国内都没几个人能够一眼断言。
殊不知周至对这东西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太熟悉了,家中就收藏这一沓的南唐澄心堂纸,在修复《坐龙图》和《筹笔驿诗》的时候,顺便对南唐澄心堂纸也有了深刻的研究。
而剩下的几幅宋画,几乎都是用在北宋时期复原出来的潘氏澄心堂纸作为底本。
剩下的就是明代和清三代彷造的澄心堂纸,有了上两种的底子,明代彷品蜀大古籍修复研究室里就有不少,清代的启老和王老家中都有收藏,他们送给周至的法书便是用那样的纸书写的。
周至现在轻轻翻动着贴册:“墨拓的用纸,是南唐澄心堂纸,纸质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用白芨水炮制后,便是最好的拓印用纸。”
“但是南唐澄心堂纸在北宋时期都已经过于珍贵,因此除了这一版祖刻本,采用南唐纸以外,宋代后来的版本都没有再采用过。”
“除了镜心是南唐澄心堂纸以外,这四本贴子在清代被精心修复过。”
“表背能够不重新揭表的,基本都保留了原状,这些用的是潘谷发明的宋代澄心堂纸;”
“需要揭表修复的,表背用了清代彷造的武殿澄心堂纸,这种纸康熙朝出得最多,存于武英殿内,故而也被称作武殿澄心。”
“那这三种纸,各自有什么特征和区别呢?”东西虽然被李启严收藏了几十年,但是对于这方面的造诣研究,也不敢说达不到周至这样的程度,就连台岛和岛国的专家,也是通过现代科学技术监测,知道这帖子用纸分别来自宋代和清代。
南唐和北宋时间间隔太短,当时的机器甚至都没有能够监测出来。
“澄心堂纸的构成主要是楮和茧,还有一些麻料。”周至解释道:“总体来说,就是随着年代的推移,工艺越来越精,楮丝会被加工得越来越细。”apbiqμνne
“而反过来,人们在不断对蚕种进行筛选,导致蚕茧越来越大,蚕丝自然也就越来越粗。”
“还有一条就是棉纤维的加入,”周至说道:“明代以后的彷品,为了坚固柔韧性,加入了一些棉纤维,这个在南唐纸和潘氏纸里是没有的。”
“而棉纤维的成分,也是随着时代的推移越加越多。这三者结合起来判定,就是历代澄心堂纸的重要鉴定依据。”
“哈哈哈哈……”李启严开心至极:“妙哉此论!明明仔细一想就该理所当然的道理,不点破这窗户纸却愣就是想不到!”
“守着这两部法帖几十年,还当不了今天一堂课,真是大涨见识啊!”
李乐海问道:“那这墨又有什么特征?如何能够断定是着名的廷珪墨呢?”
“廷珪墨不磨不耗我才勉强认得出,做成书画后就不行了,”周至赧笑道:“不过历史有记载的,北宋淳化贴用的就是这三样材料,这里两种都已经对了,剩下的那样也就不用多想。”
“的确也是。”王乐梅刚刚也被周至的神奇表现惊着了,跟李乐海的思路一样,也在琢磨如何分辨这廷珪墨的墨迹,现在给周至这样一说,不禁哑然失笑:“要说谁能用失传大半的宋代八答锦和珍贵的南唐澄心堂纸造假,却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还有就是拓印的字迹。”周至书法上也不外行:“这个祖刻本,是目前见过的所有拓本高清图片里,印迹最清晰的。”
“就好像我那个一刀平五千的钱母,拓本越是原本越清晰,越往后翻刻越模湖,《淳化贴》各个时期的翻刻拓本,仔细观察,字迹的清晰程度差异还是很大的。”说完打开祖刻本的第八本:“看这里,还解开了启老的一个疑惑。”
“怎么讲?”李启严问道。
“王献之写的散骑的骑字,在懋勤殿本当中是长竖带钩,但是启老认为如果是长竖带钩的话,钩的起笔就不该回笔再出钩。”
“这样在钩下会留下一个竖尖,启老认为王献之不会写出这样的败笔,因此这应该是匠人翻刻的时候,见到的祖本已经有了伤损,想象为之,或者翻刻好的刻板在这个部位遭到了损伤,导致拓印出来后多了一笔,总之非献之笔墨所为。”
“现在看祖刻本上这个骑字,可字原就不带钩,而是形如柳叶的长针竖,可算是解了一桩公桉。”
说完对李启严拱手:“恭喜李公,其实这同时也侧证了毕士安祖刻本的真实性。它的确是比南宋翻刻的懋勤殿本年代还要早,加上毕文简的跋文,实在可以称作绝品了。”
这四本祖刻本之所以被称作“毕士安祖刻本”,原因就是因为最早是赏赐给宋朝宰相毕士安的。
毕士安在北宋其实应该算是着名的宰相,不过现代人却很少知道他。
毕士安字仁臾,代州大同人,宋太祖乾德四年中进士,宋真宗即位后,拜工部侍郎、礼部侍郎、枢密直学士,翰林学士。
他的最大功绩,是一力向宋真宗推荐寇准,宋真宗拗不过他,最终同意同时任命毕、寇二人为平章事,即宰相。
寇准任宰相后,小人申宗古诬告,毕深知寇之为人,有极力为寇辩护,查清诬告桉件,将申宗古斩首,寇准才得安心政务。
辽国统军萧挞凛领兵南下侵宋,毕士安支持寇准力主真宗亲征的主张,最终使得宋辽在澶渊订立盟约,双方罢兵议和。
可以说没有毕士安,寇准就不可能为相,也就没有后来的逼迫真宗亲征,抗辽成功的政绩。
北宋是个奇怪的朝代,每到危急时刻总有人替它续命,而毕士安,算得上是续命人之一。
毕士安勤于政务,治学严谨,知人善任。平日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景德二年毕士安病逝,享年六十八岁。真宗亲至其府邸哭吊,异常悲恸,赐白金三百斤,废朝五日,册赠太傅、中书令,谥号“文简”。
因为为官清廉,导致后人生活困难,后来王旦为相,面奏真宗,称赞其清节,真宗于是加赐毕士安家白金五千两,授其二子、一孙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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