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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d2 05
兰宁的人生走完了最后一程。
宗陶接到电话时,正跟忍冬开会。他脸色骤变,立刻起身跟忍冬说:“兰宁不行了,我得过去。”
忍冬的心紧缩了一下,也站起身说:“我也去!”
走得匆忙,手机和车钥匙都没带。
坐的是宗陶的车。
车子飞快驶向一家私立的疗养院。这一向兰宁都没约忍冬,忍冬给兰宁发过几次消息,她都说最近不舒服,就不见了吧?两个人语音聊了会,忍冬并没觉出兰宁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兰宁的身体虚弱得厉害,几乎不能进食。医生只能给她打些营养液。开始时,这些事,只有兰舟和兰绚知道。
后来的某一天,兰舟跟宗陶喝了一顿酒,他说:“你们到底夫妻一场,她走前,你去看看她吧!”
宗陶惊愕,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要去看她,她不同意。
她说:“已经变得面目可憎,就别见了吧?”
又说:“宗陶,很对不起,本来想把房子留给你的,可是,我还是没忍住还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把房子卖掉了,救了救自己,可是,很显然,这钱白花了。”
宗陶的眼泪落了下来。
窗外的玉兰花苞已经很大了,兰宁最喜欢的就是玉兰花。玉兰树又高又直,没长叶子就先开花,花也是饱满的,花落了,叶子也好看。
兰宁说,人要是像一株玉兰就好了,有着充盈饱满的人生。
宗陶不知道如果兰宁不得这病,他跟她的婚姻生活会怎样,他亦会为别的女人心动吧?但兰宁应该都会原谅自己吧?
想到有一天,这世界上再没有兰宁了,宗陶的心里还是难过的,很难过。
离婚时兰宁曾经说过:“宗陶,我最难过的是没生一个孩子,没做一个母亲。可我最幸运的也是没生一个孩子,我不能那么自私,把一个没妈的孩子扔在这个凶险的世界上……”
那些话后来宗陶想起来,总是泪水滔滔。
在她面前,他像个任性的孩子,而她也越来越母性十足。她应该骂他的,骂他的不忠,骂他的不能共患难,骂他的自私自利,骂他的无情无义,可是,都没有。
忍冬经历过老妈和老爸的离世,她惧怕死亡。
她几乎像一片秋天的叶子一样被刮到宗陶的车子上,刮到医院的病房里。
兰宁已经瘦到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头发已经剪到了下颌处,很短,很少。
五官都大出了整张脸似的。忍冬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兰宁时的情形,想到那两句诗:端端正正人如月,孜孜媚媚花如颊。怎么就……怎么就……
病魔多可怕,它就藏在人的身体里,你想跟它斗,都不知道拳头该往哪使。
兰宁的精神尚好,刚在医院门口,兰舟说:“医生说她也就这最后一口气了。之前一点东西都吃不进去。这早上还喝了一点米汤。没敢让父母来,怕他们年纪大受不了!”
忍冬跟大叔点了点头,大叔也跟忍冬点了下头,他说:“宁朋友不多,她应该是很想见你的!”
病房外,忍冬见到了兰绚,生过孩子,兰绚也依然瘦。某些地方,跟兰宁倒是很像。
眼睛红红的,不说话,抱膝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兰宁见了宗陶和忍冬,努力地笑出来,说:“不该让你们看到我这副鬼样子的!”
忍冬的泪忽地涌出来。
她过去拉住兰宁的手,说:“你怎么不早说,我早点来!”
兰宁说:“一是你们都忙,二是我也曾是个美女不是,不想让你们以后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是现在这副德行……”
宗陶难过起来,转了头去。
兰宁费力地看了宗陶一眼,说:“宗陶,我能跟忍冬单独说几句话吗?”
宗陶睁大了眼睛,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女人的友谊此时超越了爱情,如果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爱他的话。
或者,宗陶不知道,在他心猿意马的某一个瞬间,在这个坚强的女人心里,爱情那棵树就被她连根砍掉了。
宗陶出去了。
忍冬注意到兰宁的皮肤几近透明。她的眼睛也呈现出一种琥珀色。
那种病忍冬之前的印象里是种皮肤病,后来由兰宁这里知道是血液病的。
兰宁仔细地看着忍冬,笑了,她说得很慢,但很清晰地说:“果然好的爱情是滋养人的,忍冬,你更漂亮了!”
忍冬说:“你快点好起来,我还要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是简清儿和可可吗?还有赵晓宁,你们的故事,我多多少少也都知道点……”
忍冬点头,“春天就来了,我们去春游,拍好看的照片,或者,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旅行……”
忍冬尽量说些可以让人提起兴致的事。
“是啊,春天就要来了,活着真好啊。我好羡慕你们……”
兰宁的目光垂了下去,忍冬紧紧地握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你别放弃,会好起来的。国内不行,咱们就去国外,一定会好你来的,你那么美好……”
笑薄薄的一层浮现在兰宁的脸上,她说:“忍冬,你没嫁他是对的。这么多年,我心里的艰难,他并不知道。虽然他也不是无情无义,只是,我心里那份孤单……”
兰宁有些喘。忍冬不忍让她继续说下去。
兰宁却很有表达欲,也许这些话在她心底积压太久了,再不说,就没有再说的机会了。
“我承认离婚时……我对他还有留恋……不是对爱人的留恋,更确切地说是……习惯。我害怕一个人,所以,答应了他那么荒唐的想法,离婚不离家,再娶带前妻。幸亏没到那一步,不然……难堪的是我们所有人……”
忍冬的泪水滴下来。
“兰绚是我妹,这孩子太敏感,也太较真。她跟晓宽的婚姻我不确定能不能长久。忍冬,如果可能,带她进你的圈子,让她感受到你们这些对生活充满热情充满能量的女人的感染……”
兰宁真的累了。
她闭上眼睛,好半天没再说话。
忍冬说:“我会把兰绚当成妹妹,你放心!”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奇怪。忍冬和兰宁并没有过于深厚的交情,甚至因为宗陶,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愉快。可是,在弥留之际,忍冬成了兰宁最愿意倾吐心事的人。
在某种精神层面的特质上,忍冬和兰宁是相通的,比如对待感情的理智通透,比如骨子里的骄傲。
天刚刚放亮时,兰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忍冬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医生在某个单子上签下最后一个字。
穿过长长的幽暗的走廊,忍冬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想打电话给一苇,猛然发现随时随地都不离手的手机竟然没在手上。
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可以看到黑黝黝的海。是的,黑黝黝的,像无尽的悲伤。
忍冬站在护士站给李一苇打电话时,李一苇已经到了机场,站在安检口前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纽约之行。
此时收到忍冬电话,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说:“很想抱抱你,忍冬,等我!”
忍冬不知道,这句话,差点成了她的噩梦。
06
医院走廊的尽头,忍冬跟老公说了一路平安,挂掉电话,空站在那里。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太阳并没有浮出海面,天空还是青白色的。
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忍冬的身后,他说:“感谢你送她最后一程!”
忍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末了问:“真的不告诉她父母吗?”
“他们身体都不好。路又远,这也是兰宁自己的愿望!”
忍冬点了点头。
兰舟说:“你一夜没睡,先回去休息吧!我帮你叫了车,等在外面了!”
忍冬想了想,点头应允。
送忍冬下楼时,站在电梯里,大叔突然无比悲伤地说:“这种病,是我们家族的遗传病,所以,我并不敢结婚……”
“跟简清儿是因为这个吗?”
“我不敢爱简清儿,我之前爱过一个女孩,伤她伤得很深,她后来远走异国他乡……”
忍冬似乎理解了兰舟,那种眼看着亲人病痛,离世,不幸造成的心理负担,一定也很折磨这个男人。
忍冬回到家,家里一片安然。
客厅的原木桌上摆着一大束玫瑰,还有很大的印着某牌标志的包装盒,忍冬过去,看到一苇一张手写的便签:
老婆,昨天回来是想给你惊喜的。我去你公司接你下班,看到你上了宗陶的车……
我承认,我嫉妒。
只是,嫉妒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开始担心你有什么事,我打电话打不通,我甚至害怕他劫持了你……
可以我对宗陶的了解,也不可能,于是我猜可能是兰宁出了问题。
即便这样,我也纠结要不要陪在你身旁,放弃这次纽约之行。
只是,你知道,公司危亡之间,我不得不去……
老婆,我爱你!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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