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嫂嫂(1 / 2)
rad2亥时已过,河道两旁的商贩少了些许,喧嚣的街市安静了不少,河水潺潺流过,映着苍白的月光。苏鹤独自走在街上,看见常去的那家馄饨铺子还开着,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旗幡在夜风中摇曳,苏鹤走了进去。
“老板,一碗馄饨。”周围的人步履匆匆,只有他靠在围栏上一动不动。
很快,老板将馄饨端上了桌,热情招呼道:“客官慢用。”
苏鹤看着那飘着油星子的汤面上浮着几粒青葱,便不紧不慢地一粒一粒地往外捡。
老板在一旁擦桌子,道:“不好意思,忘了客官不吃葱。”
苏鹤道:“不碍事,是我没说。”
老板用汗巾擦着汗,一边将空碗一个一个叠起来,一边说:“我记得客官,客官经常来,每次都会把葱花捡出来。吃完了馄饨还会去对面买一个糖人。”
苏鹤看向老板,老板是个中年人,老实巴交的,脸上经常带着笑,喜欢和客人唠嗑,只要妻子一叫他,他准会先应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事情过去。苏鹤笑了笑:“老板记性真好。”
老板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记性好,我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的铺子,来来往往的客人数不胜数,但是像客官这样俊的,还经常来的,是头一个。客官是外地人吧?”
苏鹤将葱花捡完了,敛了笑容,舀了个馄饨细细嚼着,并不为别人的夸赞感到高兴,半晌才道:“是,才来鄞都不久。”
老板收完了碗,又出来继续擦桌子,他看了看外面,提醒道:“糖人贩子好像要走了,客官先去买,我把馄饨给你留着。”
苏鹤抬头,卖糖人的小贩正在收摊子,苏鹤道了声谢,果真去买糖人了。
苏鹤住在城东柏子街,街口有两棵很高大的柏树。巷子偏僻,此时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苏鹤刚走到街口,一个人影从树上跃下来,直直落在苏鹤跟前。
十四岁的少年,五官清秀,眼睛黑白分明,一片澄澈,他撅着嘴不满地看着苏鹤,苏鹤摸摸他的头,温柔道:“今日回来晚了,是我的错,阿九别生气。”他将藏在身后的糖人拿出来,阿九一把夺了去,顿时眉开眼笑。
两人并排着走进巷子,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就隔了几条街,陆望一行人正在鄞都最大的风月楼采阁里喝酒。这一条街的风月楼是鄞都达官显贵经常来的,再往东两条街是些小楼,就是低等的风月楼,紧挨着鱼龙混杂的东市。
两条街虽挨得近,入口却不在一处。
没人会把这两个地方联系到一块儿。
屋子里酒香和脂粉香夹杂在一起,陆望板着脸,将身旁的妖娆女子推开了些。
杜玄此蒙着眼睛和几个女子嬉闹,苏疑坐在榻上认真听着琴声,听到不满意的地方,便直接指出来。琴女名叫孟云卿,是这采阁里琴艺最好的女子。
陆望看着苏疑道:“苏二真是一点儿没变。”
苏慎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笑了声,感叹道:“问之跟三叔一样,年少成名,又不想入仕。朝廷几番征召,加上三叔的几番劝说,才来了鄞都。本想着给他寻一份好差事,结果他倒好,非要去太乐署。”
陆望道:“有二哥三哥在,苏家倒不了,何必逼他。”
苏慎叹了口气:“堂伯和父亲走了以后,苏家便大不如前了,不然三叔也不会入朝为官。也不会将我送到元政幕府去。”
陆望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个苏鹤,看你与他关系很好,底细清楚吗?”
苏慎道:“只知道他是元政的人,在平盛之战中立了大功,后来就一直在元政幕府当幕僚,我去的时候他就在。”
“那他怎么来了鄞都?”
“元政收复盛州后声名大振,建安王忌惮他功高盖主,便将顾舟山提了上来制衡元政。顾舟山处处与元政作对,元政便将苏鹤安排进了御史台。不知是有元政相助,还是真得了皇上青睐,半年由侍御史升御史中丞,加散骑常侍。不过苏鹤说自己德不配位拒绝了,如今御史中丞之位空悬,御史台的事务还是由苏鹤处理定夺。”
“所以苏鹤是来对付顾舟山的?御史台,散骑常侍,真是个好差事。”陆望冷笑。
“可不是吗,天天在皇上跟前吹耳边风。不过苏鹤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陆望晃了晃酒杯,酒水晃荡出丝丝涟漪,他看着自己倒映在酒杯中模糊的脸说:“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元政将他甩进来,怕也不是多信任他。若是真能扳倒顾舟山,皆大欢喜,若是折在了鄞都,也不用心痛。”
苏慎颇为赞同:“苏鹤这人十分聪明,元政很看重他。只不过,苏鹤出身低微,无所依仗,注定了只能成为随时可扔的棋子。他自己应该也清楚,所以没搞清楚时局之前,不敢随意出手。”
“你怎知他没有出手?呵呵…这种人,用好了,那就是利刃,捅敌人心窝子的那种。”陆望若有所思地看向苏慎,“所以你是想策反他,为己所用?”
苏慎急忙摆手:“倒也不是,都是从峳州走出来的,此前关系也不错,如今也不能刻意生分了。再说了,三叔主动将我送去峳州,在元政心里,我和三叔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也和苏鹤是一条船上的人。”
“哼,你觉得元政会信任苏家人?”
“自然不会,世家与世家之间,从来只会权衡利弊,没有绝对的盟友,当然也没有绝对的敌人。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苏慎是个聪明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不过,若是真能将苏鹤策反,总归是好事,你觉得呢?”
陆望道:“与聪明人打交道不容易,你加油。”
苏慎道:“我是拿真心待他的,总归没有错。”
陆望温馨提醒:“那你别把自己玩折了,苏二指望不上,三哥可就指望你了。”
“一书一画一诗曲,谁人不识苏问之?问之只不过心不在此处,若是他想,一定能做好的。”苏慎对自己这个别人口中的天才弟弟是很看重的。
陆望不可置否,四年前,苏穹带着他们几个游历章州,登上了夫子庙中的浔阳阁,放眼望去,远观稽灵山,近临日月湖,天高地阔,风云际会,十五岁的苏疑当场作了两首诗,一曰《少年游》,一曰《三问浔阳阁》,苏穹听了赞不绝口,当场给他取了表字“问之”。两首诗如今还刻在浔阳阁的石柱上,引得千万人前去观瞻摩拜。更绝的是第二年,苏疑参加了一场清谈盛会,他一句话没说,却博得了满堂彩。只因他在盛会结束时弹了一曲古琴曲,又一次名震天下。他的字,师承苏穹,自不必说。至于他的画,才是冠绝天下,昭南山上的花鸟虫鱼被他画了个遍,全都珍藏在苏氏别院中,无人可见。只是有一次,他在山中写生,看见一白发苍苍的砍柴翁,背着一捆柴下山,身后一条老黄狗不远不近地跟着,四周是凋零的枯松与残枝。苏疑灵感迸发,画了一幅画名曰《空山》赠予砍柴翁。后来听说砍柴翁给孙子买了肉包子,老翁从怀里掏出那幅画分装包子,被一路过的名士看见了,惊为天人,花了重金将其买了回去。
从此,苏问之这个名字就成了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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