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7 章 Chapter . 8(1 / 2)
青年手里的枪掉落在了赌桌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
他像是想要质问我,口中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水晶般美丽而脆弱的面孔上浮现出了痛苦挣扎的神色,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勒住了他的脖颈,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没有开出这一枪。
小巧的左轮手枪被轻轻地放在了赌桌上,银色的枪身在鲜红桌布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刺目。
“「存在与消失」是比「生与死」更加深刻的因果线,你为什么会觉得,当那个消抹了我的存在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会什么也察觉不到呢,西格玛?”
我几乎是轻声细语地在对着长桌另一头的青年说道,没有怒火也没有指责,只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样,将摆在面前的事情如画卷一般铺开娓娓道来。
“……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这样告诉你的,对吗?”
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的人都只不过是这座舞台上的人偶,而那个男人就隐身在幕后,用他脑中的阴谋诡计操纵着那些牵扯着人偶的丝线,让演出按照他所写好的剧本一一上演。
只有少数的智者感知到了这一切,如太宰,如乱步,他们扯住了自己身上的线,夺回了自己的主动地位,并开始与幕后的黑手争夺这场表演的操纵权。
但被操纵的人不仅仅是侦探社、特务科、政府和黑手党,连天人五衰自身的成员,也是被他拉住了牵引线的人偶。
“他告诉你,只要你在纸上写下「月见山凛一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类的话,我就会被这个世界像是橡皮一样从纸上擦掉,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对吗?这甚至不是在‘杀人’,因为我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只不过是让我回到了「从未诞生」的那个状态而已。既然从来没有诞生过,又哪里谈得上‘死亡’呢?”
我推测着陀思的一言一行,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在这个世界里,想要将一个人的存在彻底抹除,仿佛是一件近乎于“奇迹”的事情,但在安倍凛一的世界里,这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极其罕见的难事。
只要把对方的真名吞噬掉就可以了。
即使那也需要严苛的条件,但也并非是全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哪怕只是除妖师世家的秘籍里都会藏着这一类禁术。也因此,我完全清楚,那些引诱他人帮助自己吞噬掉某个真名的违禁者,总是会用上哪些花言巧语。
“……我不想写的。”西格玛低垂着脸,语调压抑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喉间,是愧疚,也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我知道这其实是比杀了你更过分的事情,所以我……不想写的。”
他的指尖蜷缩了起来,死死地抠住了桌沿,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了金线雕纹的缝隙里,压得指尖都显出了不自然的白。
但你还是写了。
我想到。
“……但我还是写了。”
他说道。
“只有我写了,我才能有……”
他的话语犹豫地停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说完了。
“有这座赌场。”
陀思妥耶夫斯基用赌场作为交换,让西格玛在书页上写下了消去我存在的那行字,所以这座赌场果然也不是如同其他人记忆中的那样,早就存在的地方,而且那个魔人发现了我的特殊之处,所以才会让西格玛写下那行字。
但是为什么是西格玛?
我和西格玛,有什么共通的特别的地方吗?
“但是我并没有真的就这么彻底消失了。”我朝后靠在椅背上,动了动脖子,“我只是在……社会学?这种意义上「消失」了。没有人记得我,我存在过的痕迹也被世界的意识修正,但在物理意义上,我这个人——这副身躯、这副肉|体,依然还存在于这个空间内。”
“而且——哪怕我连这副身体都「消失」了,就是真的完全消失了吗?一切回溯到最初的那个状态?不是死亡、只是从没有出现?没有生命被消除、只是一开始就没有诞生?”
我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哼……你被他骗啦、小经理。就算我真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这个世界上也依然存在着我「存在过」的证据啊。”
“「存在与消失」是比「生与死」更加深刻的因果线。”
我摘下了眼镜,千丝万缕的红线在我的视野中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像是要将世界都缠进红线织成的巨茧之中。
“如果我真的消失了……”
“那么抹去了我的存在的你,就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在一片或明或暗、或鲜艳或陈旧的红里,那一条缠绕在青年脖颈间、散发着不详黑气的黑色线丝,就像是死神手中勾走亡灵的绳索一般,连接着我与他的灵魂。
那是如同诅咒一般阴冷的因果之线,是将我与西格玛在未曾谋面之时就紧紧连接的命运之线。
我捡起桌上的枪,扣动了扳机。
第四枪,仍旧是空弹。
两把枪,一把的子弹在第四颗的位置,一把的子弹在第五颗的位置,胜负就将在下一枪揭晓。
我站在四散垂落的红线里,无数的线绳交错纵横,将这个房间分割成细小的碎块,带着令人窒息的密集感。这些线指引着赌场内众人的命运,却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手中所握住的人偶之线,无数人的命运都被那双无形的手所牵动。
只有我的身上,没有一根蔓延向远方的红线。
因为我看不见自己的命运。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看不见。
“第五个问题。”
我没有放下手中的枪,在青年愕然的眼神里,扣下了扳机。
“西格玛,你愿意到我的这一边来吗?”
子弹在弹仓里被摩擦滚烫,瞬息之间就该迸射出枪口,没入我的皮肤,穿透我的大脑,然后从另一侧飞出,最终在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坑。biνne
我的大脑会因为子弹冲击波而被搅的血肉成团,被火药烧灼的皮肉会留下焦黑的印记,视野漆黑、周遭寂静,味觉最后感受到的应该是血液的铁腥味,呼吸停滞,心脏也不再跳动,温热的身躯散去了最后的热量,变得冰冷而僵硬。
——可是子弹没有射出枪口。
它滚烫着、膨胀着、躁动着,积蓄满了巨大的能量,却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卡在了弹仓里。
然后咔哒一声,被转轮带去了下一个位置。
我垂下手,甩开转轮,在西格玛呆滞的目光里费了点力气敲了敲,把弹仓里唯一的一颗、已经转过了膛的子|弹,倒了出来。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我抬起眼,朝西格玛微微一笑,“第一、射出你手里的下一枪,被颜料弹溅一身的颜料,输给了我,然后成为我的‘奴隶’;第二,对我的这一个问题回答‘yes’,然后成为我这一边的人。”
“你要选哪一个?”
西格玛愣愣地张了张口,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像是个木头……像是个花瓶一样呆坐在那里,盯着我手里的枪和子弹。
安倍凛一,枪械杀手,只要我拿着枪,子弹就别想不卡壳,没有任何真枪能在我的手里正常地把人一枪爆头,除非我选择直接用枪托把对方的脑袋砸个窟窿。
棒,不愧是我。
我洋洋得意地把枪和子弹往赌桌上一丢,重新戴上了眼镜,那些纷繁的红绳便从我的视线里尽数褪去,露出了世界最简单的面貌。
西格玛:“……”
他显然意识到自己被我驴了,但他找不到任何翻盘的借口,赌什么是我提议他同意的,枪是他的地盘提供的,占据主场优势的人也是他,但是输的人还是他。
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我们,不管是我还是风生,哪怕只是其中一个,他的人都打不过。
“……那么赌场呢?”他问我。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摊了摊手,“就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来了也没办法收走这座赌场的,他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你在书页上写下了那行字。”
“他现在要面对不是那一个「月见山凛一」了。”
想到那个俄罗斯传|销诈骗犯,我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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