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Chapter . 14（1 / 2）

在敦的眼里，作为侦探社的前辈之一，月见山凛一确实是个有点奇怪的存在。

并不是说性格或是处事方面的「奇怪」，若要真说起来，在侦探社的这么多调查员中，凛一反而是最像正常人的一个。

没有引人瞩目的怪癖，也没有过分显眼的性格，在一群棱角分明的调查员之中，沉稳又低调的凛一几乎是存在感最低的一人了，即使是外出的调查任务，敦也少见她有参加。

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有条不紊地处理那些对敦来说看着就头大的文书工作，不时应付着乱步先生突然提出的任性要求，和他人对话时温和又理智，只偶尔会因为太宰先生的怪异举动而教训他几句。

这样的一个人，在时常鸡飞狗跳的侦探社里，反倒成了特立独行的一方了。然而即使是这样，凛一也是侦探社里所有人都亲近信赖的存在。

乱步先生不必说，每天都赖在凛一小姐的身边看着她工作，一句「月见山——」已经成为了像是他的口头禅一样的话语；国木田先生也相当推崇凛一小姐，毕竟在调查员里，拥有如此高效的文书处理能力，她也是独一份了；与谢野医生一直都和凛一小姐关系不错，敦时常能看到她们俩在医务室里对着一本解剖学的图集，各自拿着一把笔写写画画。

而作为后辈们，谷崎和直美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凛一小姐的半个学生了，上到枪械游艇，下到学校作业，凛一小姐都辅导过他们；至于贤治，据说就是被凛一小姐从乡下带到横滨来的，贤治似乎已经把凛一小姐当做姐姐来看待了。

大概是因为这些前辈们的耳濡目染，即使是在刚入社、还没见过凛一的时候，敦也因为他们的话，在潜意识里有了「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去问问凛一小姐吧」——这样的想法。

『但是，还是很奇怪。』

直到今天，敦才意识到了某些他以往从未注意过的地方。

那是在和加布战斗的时候，敦化身为了白虎，向着半空中的加布狠狠挥下了利爪，然后自己也变回了人类的形态，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他略微仰起了头，看到了踩在高高的结界上、像是浮在半空中一样的凛一小姐，加布的腿就是被凛一小姐用风刃所斩断的。凛一小姐和他对视了一秒，然后又利用结界接住了芥川。

就是在那对视的短短一秒里，敦突然感觉头皮发麻，上一个「未来」里，凛一小姐留给他最后的身影，忽然就和现在的她重合了起来。

但是不管怎么看，敦都无法忽视掉那强烈的违和感，以至于他在那几秒的恍惚间，没有及时制止加布利用地下的机械对身体的改造。

无论是谁，都无法理解太宰先生。这一点，敦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发现，这句话，也适用于另一个人。

——无论是谁，也都无法理解凛一小姐。

好像是相似的情况，但不同的是，敦知道太宰先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然而凛一小姐却太像是一个完美的人了。好像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这一点，不管是什么事情，凛一小姐似乎永远都能尽善尽美地解决，性格也好、处事也好、能力也好，和总是翘班、沉迷自杀的太宰先生不一样，她的身上几乎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温柔又理智，强大又内敛。曾经的敦一直都是这样看待凛一小姐的，侦探社里的大多数人似乎也是这么想。

可是那一瞬间，敦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某些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那并不是什么敦所不熟悉的情感，倒不如说是让他过分的印象深刻了。就在短短几个月前，他就曾经见过那样的眼神。

——死寂的、像是只有一片黑暗的深渊般的眼神。

那个时候，有着这样眼神的人，是镜花。

敦隐约觉察到了些什么，也许不是凛一小姐本身是完美的，而是凛一小姐把自己装扮成了完美的样子。实际上的凛一小姐也许并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有不擅长的事情，也有害怕的东西，也有并不完美的性格。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当彻底打败了加布、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敦感觉到自己被回到地面上的凛一小姐抱住了，即使是七月的天气，敦仍然感觉到凛一小姐的手是这么的冰凉，但正如镜花曾经对他说过的——“很冷，但是又很温柔。”

就像是那个时候，在汹涌的火光里，抱住了凛一小姐的年轻男人一样。

霜白而柔顺的短发，野兽一样锐利的金色瞳孔，像是从古画中的贵族一样精致的白底金纹狩衣。无比冷淡的色调，淡薄的神情在赤热的火浪的映照下，更显得冰凉了。

但是他很温柔、很温柔地，抱住了肆意哭泣着的凛一小姐。

然后，一起被熊熊的火焰所吞噬。

——这是敦对太宰隐瞒了的一小段「未来」。

……

吞噬了原主、化为「机械怪物」的异能被彻底打败了，机械的碎片失去了主导，七零八落地散得到处都是，几乎堆起了一座小山坡。

在回到地面之后，芥川看了敦一会儿，就一言不发地离去了。我花了点力气才把敦被机械埋住的半截身子扒拉了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摇醒。

也许是因为身体消耗太大，敦有些痛苦地呻/吟了两声，才终于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才分辨出了我，开口的嗓音沙哑而又急切，“凛一、小姐，太宰先生在树林边的地下室……快叫与谢野医生过去。”

他坐起身子，有些费力地咳嗽了几声，看了一眼已经扭曲但还在勉强运转的钟塔，听见我给晶子打好电话，才显得放松了些。

——但是我可不会这么好心地直接放着他去休息。

其他人都还没有过来，我得要抓紧时间问清敦，在上一个「未来」里，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行。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敦对于这件事似乎比我更积极，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立刻表明清白一样的开口道，“凛一小姐的事情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连太宰先生也没说！”

“呃……谢谢？”我有些不确定地回答他，然后问道，“所以，之前发生了什么？挑重点说，其他人快过来了。”

“是。”顺手推开了身边的机械碎片，敦像是个小学生一样在我面前端端正正地坐好了，这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之前，凛一小姐和我们一起上了岛，经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最后变成了我们两人一起去追捕威尔斯小姐，也就是我们一开始误以为的幕后黑手、「知晓未来的男人」——其实她是个女性，但是当我们找到威尔斯小姐的时候，却发现「壳」在另一处被启动了。”

“在威尔斯小姐的引路下，我们到了一处地下室——就是太宰先生如今所在的地方。威尔斯小姐打算利用她的异能，延缓地下室里的时间，利用这几分钟和我们说明现状，然后将我们的记忆送回分钟之前，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

说到这，敦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开口道，“但就在我们到达地下室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我没有应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只要凛一小姐在地下室内，”敦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威尔斯小姐的异能就无法对地下室使用。”

“「壳」的爆炸蔓延速度很快，在我们进入地下室时，火浪就几乎要袭到门口了，那个时候，是凛一小姐用结界暂时撑了一小会儿。在发现只要凛一小姐在，地下室的时间就无法被延缓后，凛一小姐就离开了地下室，退到了屋外，然后——”

“然后？”我看向突然停下了的敦，将因为汗水而黏在脖子上的头发拨开。

“——然后，凛一小姐就自杀了。”

敦避开了我的视线，低下了头。

“用短刀刺穿了心脏，直接转了一圈，拔了出来。”

『……有点刺激。』

作为一个珍爱生命远离自杀的好孩子，我觉得我不是很懂自己当时的想法。

花了一秒钟调整好心情，我继续问敦，“那当时在游艇上，你告诉我的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敦的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我不知道，那是凛一小姐在拔出短刀之后对我说的。我只是看见了一个人，他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就像是——”

“妖怪一样。”

敦不再说话，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我的视线穿过了敦的肩头，落在远方飘荡着的白上，思路几乎是在瞬间就理通了。

自杀等于在岛上死亡，在岛上死亡等于被夺走异能，被夺走异能等于被夺走风生的真名，被夺走风生的真名等于……

“敦，你看见的「人」，长什么样？”

喉咙干哑，汗水顺着后颈滑下，双眼因为太过明亮的阳光而有些疼痛。我握紧了手，发觉自己似乎有些颤抖。

“白色的短发，像野兽一样的金色竖瞳，穿着的是古代的那种狩衣。个子高高的，但好像也不是很高，应该比太宰先生矮一些。面容很清秀，看起来像是个少年，或者将近青年……”

“敦。”我打断了他的话，“够了。”

“诶？”敦露出了一瞬间茫然的神色，但立刻停下了。

“这些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太宰也好，乱步也好，还有镜花、国木田……甚至是社长，谁也不要说，即使他们问起来，你也死咬着不知道就行。”我抓住了敦的双肩，让他与我对视，“总而言之，这件事绝、对、不、能、说。”

“是。”敦一脸认真地点头应下，但犹豫了几秒，他还是开口问我，“那是……凛一小姐认识的人吗？”

“不是。”我想也没想就摇头否决了。

“但是他和凛一小……”

“他是我认识的妖怪。”我垂首闭眼，轻轻笑了一声，“是我的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