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寄死窑（1 / 2）

林修远也往前走去，因为冷彬的经历，他没往里看，而是走到了旁边几个小房子前面，越往前走，这些小房子封的砖头就越少，林修远走了几步，发现一个小房子只封了一半，有个老太太蜷缩在小房子中。

小房子里又脏又臭，阳光透过未封死的门照射进去，隐约能看到地面上的黄白之物，这地方，竟然是比猪住的猪栏还要脏。

除此之外，林修远还注意到，砖头上，放着一个空碗，碗里没有食物，但也没洗，里面落了不少灰尘。

似乎听到有人的声音，那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蓬乱的头发下，浑浊的眼，若是让人猛地瞧见，的确会吓一大跳。

见到是一个不认识的后生，她朝他挥了下手，示意他离开，而后又垂下了头。

林修远一身汗毛也竖起来了，他继续往前走，从那些还未封死的小房子里，他从中看到了活人，这些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其中又以老太太居多！

有个小房子看起来是新砌的，门口只砌了一排砖，一个老太太就坐在门口的砖头上晒太阳，看起来精神头还算好，见到林修远，她竟然还同他打招呼，“好俊的后生，哪来的？”

“大娘，我们是外地来的读书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林修远走向前，问了一句。

“哦，这里是徐家村。”老太太答道。

“那你们怎么会在这啊？”冷彬也上前问了一句。

“我们啊，都是老的动不了的老骨头了，就在这等死了。”老太太自然而然地答道。

“等死？”

冷彬看向老太太，心中大受震撼，正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几个人朝这边过来，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小孩。

只见他们手里都端着一碗饭，朝这边走来，见到外乡人了，他们也不以为意，只淡定的从林修远他们身边走过，然后走到各家的小房子前，给房子里的老人们送饭。

“奶奶，我来给你送饭了。”

那小孩走到其中一间小房子门前，将饭往碗里一倒，然后笨手笨脚的往那小房子上砌上了一个砖头。

林修远看得脑袋嗡了一声，原来这些小房子门前的砖头竟然是这样的用处，霎时间，他只觉得头脑充血，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个老不死的，都要死了还要浪费粮食，若是我们村的规矩跟尹家村一样就好了，直接把你背你去山上一扔，那多省事。”

一个头上绑着汗巾的粗莽大汉，将黑糊糊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倒入老人的碗中，嘴中还骂骂咧咧的，待老人将碗拿进去后，他便粗鲁地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砌上了。

砌上一个还不够，他往左右偷看了一眼，见到无人注意他，又拿起地上的砖头，多砌了一个，然后才快速的离开了。

还有一些送饭的妇人，叹着气给老人送了饭，嘴中哀叹道：“娘，家里穷，这也是没办法，儿媳今天就不给您砌砖了。”

也有妇人哐当一声将食物直接倒在了小房子里，甚至都没倒入老人的碗里，嘴里还骂个不停，“你怎么还不死？人家徐二狗的娘刚满六十就死了，死的那天还在干活，一口饭都没多吃儿子的，你看你多吃家中多少饭了？你是想要将你大孙子饿死？还是想要将全家人都拖累死？”

老人被她骂得直哆嗦，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

“你若是识相一点，就快点去死，否则，按照这个进度，我们还得白养你一百天，一百天啊，得浪费多少粮食？”妇人恶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转身离去。

这些给老人送饭的村民都回去了，才有一个年轻的后生急着跑了过来，他跑到了坐在门口的那个老太太面前，气道：“娘，您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儿啊，娘现在干不动了，你媳妇又刚给咱们家生了大孙子，娘不来这娘去哪？难道还真赖在家中，饿死我的大孙子啊！”

老太太说了声，见到儿子黑沉的脸，慈祥的问道：“铁柱，你给娘送饭了没有？”

“娘，家里有你吃的，你不要来这里！”铁柱心疼地说道。

“你这孩子，这里就是我们这些老人的归宿，我不在这里，又去哪里？非要赖在家里，岂不是让村里人背后戳脊梁骨？你弟弟还没娶妻，若让人知道咱们家有个不愿意去寄死窑的老娘，到时候媒婆都不会上门了哩。”

见到自己儿子那痛苦的脸，老人伸出手去，轻轻地拉着他的手，“好孩子，娘知道你孝顺，但你也要顾及你媳妇的意见，她刚生了孩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你得紧着她。”

“儿子知道，我媳妇她不会生气的，您就回去吧。”铁柱劝道。

“唉，你媳妇不生气，那你大哥大嫂也不生气？娘如今就是个吃闲饭的累赘，留在家做什么？你别再多说啦，这是咱们村的传统，你快回去吧，娘在这很好，好多老人陪娘说话呢。”老太太依旧是面目慈祥，一副坦然赴死的心态。

旁边小房子里传来了声音，“你家儿子孝顺啊，不像我家那没良心的，巴不得一天砌两个砖头。”

“是啊，铁柱娘，你儿子孝顺，若是我们，就跟着他回家去了。”

“狗屁传统，老娘手脚还能动，就被那群不孝子搬到这里来了，这群不孝子，养他们就是养群狗！”

一时之间，不少老人的声音从旁边的小房子里传了出来。

“为何，为何会有这样的传统？”冷彬整个人都骇住了，原来这些小房子里面，真的有人！

“这是寄死窑。”沉默了许久的林修远终于开口，“听说有些地方，为了省粮食，就将老人送到这寄死窑来，每天送一顿饭，送一顿饭砌一块砖，等到寄死窑被封死，他们也就不用再来送饭了。”

之前林修远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在这里见到了真的了，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一间间封死的小屋子，他心中的复杂也是难以言喻，那里面竟然都是一个个被活生生饿死的老人！

而这些半封死的小屋，里面也将会有老人被饿死在这里。

这里，就是老人们的坟墓，将老人饿死在里面，他们就连办丧事都免了，墓地也不用找了，而这一路走来，这里密密麻麻的小房子，不下百间，而且放眼望去，后面还有更多！

“老人家，跟你儿子回去吧，别来这种地方来，让你儿子好好孝顺你。”缓了缓，林修远开口道：“百善孝为先，你儿子这么孝顺你，当被嘉奖！”

“后生，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这是我们村的传统，每个老人都要经历这一遭的。”老太太却是说道。

“我知道，你们村这么做，是为了省粮食，但是现在，你不用省粮食了，以后人人都能吃饱饭，你不死，你的大孙子也不会饿死！”林修远大声地说道。

“你说什么？”

“你这外地来的后生是疯了吧？”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有多苦！”

“读书人说的什么狂言，天上难道还会掉粮食不成？”

一些声音从寄死窑中传了出来，虽然他们都是在反驳林修远的话，但其实，还有力气反驳他，这便证明了他们心中其实还有期望。

谁想死呢，谁想就这样坐在寄死窑中，等着窑口被一点一点的封上，然后活活饿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