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处桃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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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层睡梦中，黑熊正努力拖拽自己的房屋。

镇子里三叉路口一侧是个陡峭山坡，坡上二三十米处是他家的新老两个院子，一左一右夹着水泥小路。

百年老院子下面是水泽环绕的芦苇高地，屋舍沦为废墟，生长着十几颗果树，粉白两色的桃花、杏花绽放，香气弥漫。

而新院子下方一片模糊，几个亲戚的院落、二三层楼也都不见了，一座只有第三层的楼房飘浮着。

两世生活记忆最深的房屋就这么拼在一起，山下马路对面，又是联排建立的一条龙学校、工厂、医院。

思索着船队发展，黑熊问宣良：“你就不好奇我去许都做什么？”

很显然，前世记忆里的亲友更多也更强，将这一世的亲友陆续打没。

短期内不可能拥有一座造船基地。

宣良走在前面，两名护卫簇拥着黑熊，后面水手带着生活器皿、矛戟、佩刀之类跟随入内。

老人说着转身下寨门，宣良也退回黑熊身边低声讲述：“渠帅，此庄主人唤作薛州，昔年盘踞海外不时侵扰，近万家依附，常纵横琅琊、吴郡之间。后陈元龙治广陵，遂率众依附陈元龙，竟不想此公隐居于此间。”

徭役对活人来说就是噩梦，与死亡是同级别的。

黑熊仰头观看鼓起来的硬帆，宣良回答：“风力轻微，又是顺流行船，不亚快马。”

梦里只剩下前世亲友后就突然停顿，崩碎。

今日这样的阴天，虽草木萌发处处绿意盎然，在他眼中天地依旧阴翳灰暗，仿佛蒙了一层灰尘。

两世为人，身无寸缕甩着雀雀半夜逃命的经历，就算做梦也很难梦到。

“渠帅此世神仙，精擅鬼道，岂是仆能妄测的。”

宣良认真审视：“孙氏好赤巾帻，渠帅若著此巾便与孙郎有七八分相似。”

吊篮缒上去，青衣老人一一翻阅，对宣良说：“老朽这就通报我家主人，我家庄主也爱这处桃林，故来此立庄，早年在江淮、近海也有些威名。今隐世于此，鲜有人知。”

泰山周边的齐地文化里，人死后变成鬼要去泰山府君治下生活，哪怕成了鬼也要服徭役。

多数时间交给宣良应酬，入庄园又来到一座大院门前时，宣良似乎能认出人群里的管家，上前将礼单送上，并低声说：“我家主人来此只是闲情逸趣使然，专为欣赏桃花而来，勿做多想。不想此处是薛公隐居所在，冒昧打搅，伏望恕罪。”

黑熊做出承诺就微微侧头去看北岸远处成片桃林，桃花绽放，点缀天地。

见过世面的宣良走在前面，迎着土墙内弓手警惕目光上前敲响木门。

之前来去下邳都是赶夜路，错过了那处春日盛景。

鲜红锦绣的裹头方巾……怎么说呢，哪怕是此前的压船护卫，平日也没资格使用这类上乘之物。

以他的审美和礼仪认知，就选了一匹素色为底的刺绣，素帛底材上乘，纺织时混纺了淡青浅绿丝线，随后刺绣了连枝红梅。

又低头走出雀室，转身爬梯子翻身进入雀室上方的望台。

“风力如何？”

想要壮大船队，这年头只需要做两件事情，第一培养合格的水手，第二是获取舰船。

这三艘运船也有船号，只是黑熊不关心也不在意。

包装了礼物，宣良就找几个水手帮着绷直赤锦开始为大伙裁剪方巾，水手们个个欢欣。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晚好冷。

“不敢，老主人薛氏讳州。”

“我去赏花，就取一匹百花锦绣，若有人家就权作拜礼。再取两盒红糖，茶叶、白米之类，到了那里烹茶用饭。”

其他水手个个头扎鲜红绣花头巾下船，正将生活器皿转递运到岸上。

下游远处的桃林鲜红，引的他怔怔驻望。

见询问，宣良从袖中取出几卷帛书双手捧着，一个小吊篮缓缓垂下来，宣良上前两步将帛书、公文放入吊篮。

黑熊摸了摸裹头的鲜花方巾，才顺软梯下船，踏上坚硬地面。

宣良回应，后退十几步等了十几个呼吸，薛州就阔步而出，脚踩屐履边走就将身上刚穿上的锦袍脱下，丸成一团反手就抛给后面小跑的少女仆从、管家、青衣老人。

“竟是贵客，失礼之处还望宽恕。”

吃不饱穿不好的民众，浑身上下又有什么光彩鲜艳可言？

黑熊说罢向后一步坐在马扎，越来越觉得应该在这里放个摇摇躺椅，宣良则顺着梯子离去。

三艘船拖拽乌篷船拐入一条芦苇丛生的渠沟，船帆也陆续下降。

“正该如此。”

“寻觅水道，我要去看看那桃花。”

先秦两汉多少年的水利底蕴，如今都已荒废。

这处引水灌溉的干渠已然荒废许久，乌篷船在前开路排查水情，跟在后面的平底运船将密集芦苇压倒。

管家看一眼礼单确定了该拿多少成本招待，对宣良说：“既如此，我这就通报老主人。”

制造不现实，只能抢现成的。

宣良已经适应了，去年陈登病死下邳陈氏完蛋，广陵、下邳南部就已经瓦解了。

“我家公子见此庄桃花艳丽，特来叨扰。”

宣良抬手摸了摸脸上消肿愈合的伤势，也仰头看微微鼓起来的灰色硬帆与暗蒙蒙的天穹：“仆追随孙家三代南征北战二十年，见惯了生死，又久无子息为同僚所轻，也算是生活苦闷。渠帅哪怕去劫掠许都，仆也乐意追随。若仆不幸身死……恳请渠帅垂爱，使仆免受泰山府君徭役。”

黑熊简单应承几句，免得说错露出纰漏。